高拱拿起一份文稿道:“不过,晨理阁务、午视部事的日子,也该结束了,这是我拟好的《乞恩辞免兼任疏》,哀告皇上免了吏部的兼差。”他笑了笑,“我闻科道每以高某兼掌吏部为非,本日无妨向各位宣读辞免部事的奏本。”说着,拿起文稿读了起来,“兹者,大学士李春芳得请致仕,则阁务为重,政本之地,臣不得以暂离。若仍摄铨衡,非惟势有不能,而理亦有所不成。乞许辞免,专司阁务,庶于事体为安。”
我国度之事,皆属部臣题行,阁臣拟票。或未当,则为之驳正;或未妥,则为之补救。不嫌异同,务在参伍。以是事多得其理,而人不敢为奸,是阁之与部不容混而一也。臣昔以阁臣受命摄铨而不敢辞,既辞不得请而不敢再者,实以名居大学士李春芳之次,其驳正补救有在,而臣能够无避耳。今春芳既解任去,而臣又忝居二辅之先,若仍领铨务,则自所题行,自所拟票,驳正补救终为不便,是谓以水济水,谁能食之。此其不成一也。
“喔呀,钦仰!钦仰!”众御史、给事中纷繁抱拳赞叹道。
高拱饶有兴趣地听着,暗自推断皇上究竟会做何定夺。过了两天,圣旨下,乃皇上御笔钦批:“卿元老旧臣,才望忠正,兼选重务,不允辞。”
“再疏请辞!”高拱定夺说。言毕,把堆在案上的公文往一旁推了推,埋头写了起来。
臣恭读温纶,感彻心骨。蒙皇上信之弥深,任之不二,此子于父母所不能得者,而臣则何故得哉!宜当竭忠毕力,仰答眷知,安敢再有他言?然大臣共国休戚,事理地点,义当为国求诸至当而后已。是以不避零碎,再渎宸严。
两名随堂寺人上前,搀起陈洪,把他的朝服冠带脱下,架了出去。
“喔呀,万岁爷,看来高先生是实心实意要辞吏部的事嘞!”陈洪放下文牍说,“万岁爷,当准了高先生。”
“新郑!”刚被起用、以吏部尚书衔管兵部事的杨博非常亲热地唤了一声,高大的身躯弯下来一揖,拱手至额道,“恭喜恭喜!新郑决策定贡市,岁省边费岂止百万!招水西安国亨出而就理,贵州不战和解;又慧眼识英才,百年蛮贼占有之地一举克之;整饬官常,恤商改制,一时经略,慷慨直任,不敷二载,皆有胜利。李兴化虽为首揆,受成罢了。本日终究名副实在矣,博为新郑贺,也为我皇上、我国度贺!”杨博因年纪、科举辈分都远在高拱之上,不便以“元翁”相称,即以“新郑”代称之。朝廷百官,包含内阁大臣在内,以杨博资格最老,当年恰是他带头逐高,迫使高拱去国;没想到高拱不计前嫌,上疏保举召用,杨博既打动又惭愧,本日借道贺之机,不避怀疑,当众把高拱恭维了一番。
“这算不得甚么!”高拱摆手道,“大臣以体国为忠,以匡国事为美,戋戋小廉,细节耳,何足挂齿!”
臣素任事,安敢惮鞠瘁之劳?臣素刚正,安敢徼孙肤之誉?直以事理如此,展转再四,不敢不明陈于君父之前。伏望皇上鉴臣恳悃,容臣辞免,斯于事理为安,事理安则臣心乃安,以是竭犬马图报称者,始得展布而无不尽也。
高拱一笑,抱拳回礼,并不回应。
“万岁爷,万岁爷!”陈洪已然猜到,此事必是冯保告密,战战兢兢叩首道,“冯保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主子并未据为己有,只是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