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重重吐了口气,堕入深思。
“此前我让兵部把此案移巡抚勘问,就是要何巡抚把这个案子捂住的,贵为封疆大吏,如何连这件小事都办倒霉落,又惹事端!”张居正烦躁地说,“究竟是如何回事,尔照实道来!”
“胡涂!”张居正听不下去了,恨恨然,“委按察使可,委兵备道亦可,安得委转运使问理?!这不是授人以柄吗?”他把拜帖并礼柬往地上一摔,“拿去!”
“太岳兄,殷相的事,还没了?”曾省吾问。
“你速回蓟镇,禀报戚帅,让他敏捷报告兵部,取用撤职福建游击将军金科、佥事朱珏,到浙江招兵。”张居正叮咛钱佩。钱佩本是戚继光亲兵,被委于张府听用,兼带相同联络,故戚继光与张居正得以喘气相通。他领了张居正之命,连夜驰往三营屯而去。
“内阁只剩两人,有些难堪。”张居正感喟道。
“相爷,巡按御史杜化中,一到福州就清查旧案,把金科、朱珏二将拘押了!”何敞惊骇地说,“小子奉家父之命、二将之托,特乞相爷转圜!
“相爷,是转运使。”何敞道,“二将使了银子,倶从轻拟。二将觉得事结,把家父宠妾父母接到家中保持,有些招摇。杜巡按……”
“嗯,是个别例!只是,万一大司马……”张居正迟疑道。
“转运使?你没有记错?”张居正打断他,问。
“太岳兄,千万不能添人!”曾省吾道,他抬高声音,“时下内里孟冲虽掌印,但他是呆头鹅,冯保滑头有野心,对高相恨之入骨,当与他缔盟,里应外合,即便不赶走他,也可玩他于股掌!”
“你祖父母年已古稀,想居处像样的屋子,也不为过。”张居正沉着脸说,“可为父供尔等兄弟读书、立室,已不堪重负,竟不能为你祖父母一了夙愿,能不惭愧?”他感喟一声,“本日召你来读家书,不为别的,就是盼尔等用心举业,早得功名,亦可一慰年老人之心。”
“太岳兄,高相很自大,且心机都在政务上,他那里有暇在乎这些!”曾省吾不觉得然地说。
“嘿嘿,太岳兄放心吧!”曾省吾胸有成竹地说,“杜化中上弹章也好嘛!高相查问起来,都是兵部出的公文,他不胶葛,此事了之;他胶葛不放,岂不是让杨博尴尬?杨博的人望,谁能比肩?获咎了他,高相在朝廷,就真的伶仃了!”他又滑头一笑,“嘿嘿,太岳兄,我早就在外漫衍说,杨博以吏部尚书召回,却管兵部事,都是高相把着铨政大权不肯放手!想来杨博对高相,不能无怨气。”
“这件事嘛!”曾省吾眸子子一转,“说好办,也好办!戚继光不是正要招浙兵吗?让兵部出个咨文,就说戚继光要调二将去浙江招兵,从福建把人捞出来就是了。莫非他杜化中还敢不放人?”
听到“里应外合”一语,张居正仿佛被震了一下,蓦地向后仰了仰身子。昨日吕光衔徐阶之命夤夜拜访,备述徐府惨状,又说徐阶有四字相赠,恰是“里应外合”四字。恩师久历宦海,与严嵩斗法二十载,老谋深算,智术过人,张居正闻听“助楚伐郑”已是心动,又闻“里应外合”之计,更是为之一振。父母高堂、浩繁儿子带来的压力,福建旧案新发带来的不安,恩师求援的呼喊,让他想到了“釜底抽薪”四字。但是,唯其如此,张居正才更加惶然,他叹了口气,说出了本身的担忧:“大臣交结寺人,传出去,毕竟不美!万一玄翁发觉,策动弟子攻讦,不是自蹈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