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员外郎张孟男闻听姑父被罢,仓猝赶往高宅。冯驭恶狠狠地拦住他,不准入内。张孟男只说乃高夫人侄子,来送姑母。冯驭这才放行。他冲进院内,但见各屋房门大开,家具东倒西歪,衣被满地乱丢,却不见姑母、姑父的影子,只得在院中大声惊唤。
“侄少爷,玄翁甚么罪?”房尧第忍不住问。
冯驭一举绣春刀,大声道:“哼,皇恩浩大,放大奸臣高胡子全乎着归去,咋还不见机嘞!谨慎皇上变了主张,下旨砍了他的脑袋!”
两人进了高拱的卧房,冷静地清算着文稿册本。
“吁――”张孟男向传扬了扬下颌,摇点头,表示房尧第把稳。
“开门――开门!”首门外响起“嗵嗵”的砸门声,锦衣卫百户冯驭是冯保之侄,衔冯保之命,率一干校尉催促高拱出城,他一边砸门一边高喊,“快着些,快着些滚出城去!”
“好了!”高拱一扬手,喊道,“高福,快去雇俩马车来,明日五更就走!”
高福像见了救星般,哭喊道:“侄少爷,侄少爷!快来救救老爷吧!”
锦衣校尉奉旨把高宅团团围住,东厂档头陈应凤率侦事番子四周游弋。高宅男男女女尚不知外间产生了甚么,正惊诧间,高拱踉踉跄跄从轿中钻出,失魂落魄地奔向书房,拿出大行天子两个月前所颁诰命,置于书案,他抱拳一揖,跪地叩首,大哭一声:“先皇啊!裕王――!你把东宫拜托老臣,老臣无能啊,不能帮先皇守天下!老臣孤负了你的拜托啊裕王!”
张孟男道:“嫡亲之间,姑父大人何出此言!”
“他家也没啥值钱的家什!”另一个说。
高福忙跑出来,一看,是张孟男。
张孟男跟着高福进了书房,张氏一见,拉住他的手,哭道:“我的乖乖啊,该咋办哩!”
游七昂着头,晃着腿道:“我家老爷病着,还强撑起稿上本,替高爷辩论呢!”
“玄翁,不是说张阁老上本论救吗?何不等等看?再说,明日就走,委实仓促了。”房尧第不甘心,劝道。
房尧第忙跑过来:“高福,别给玄翁添堵。家财是小事,保命要紧。”说着,回到本身住的耳房,拿两块银锭:“你先拿去雇车,只要能先出城就好。”
高拱已哭的力量全无,被房尧第搀起,扶到椅子上坐着,紧紧把先皇的诰命抱在怀里,仿佛怕有人抢去。张氏边抹泪边问原因,高拱两眼发直,顾自默念着:“裕王、裕王……”
“我只盼,能够穿戴这身衣冠进棺材!”高拱伤感地说,“也好去见裕王。”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阖府高低震惊不已,房尧第、高福慌镇静张跑进书房,张氏、薛氏也闻声赶了过来,但见高拱伏地痛哭,不时抽搐颤栗,任凭家人如何劝说,哭声久久难止。
“骇异不敢信其事!”张孟男道,“闻得吏部魏侍郎正与九卿联络,欲上疏明此事。”
一句话说得张氏、薛氏又抹起了眼泪。
高拱蓦地伸过手,拉住张孟男:“乖乖儿,外间景象如何?”
张氏、薛氏跟着高拱进了寝室,见室内一片狼籍,又惊又惧,却也顾不得了,好不轻易找出一件深蓝色直裰,一顶方巾,替高拱换上了。换衣毕,高拱伸手拿过官袍,又回到书房,把书案上的珊瑚串珠放入一品朝冠内,叮咛薛氏:“一并包好,带回故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