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省吾捻须踱步,凝眉深思。
张居正沉吟半晌,一抖官袍,快步走了出去,到了花厅,不容世人说话,就拱手道:“诸公的来意,本阁部已然晓得,本阁部另有要务待办,诸公就请回吧!”
“你找我做甚?”张居正问。
“哎呀,户部的,工部的,归正多了!茶馆坐不下,小的只好让几个大老爷到花厅里等。”游七笑嘻嘻隧道,说着,凑上前去,附耳低声说,“大内的冯公公,差徐爵来了,小的自作主张,领他到老爷书房去坐了。”
“老爷,山东巡抚梁梦龙的急足求见。”游七在门外禀报导。
“这是甚么话!”张居正不悦地说。
急足闻言,满脸惊骇,仓猝告别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张居正叹了口气:“梁子即便出面反对,也一定见效。玄翁认准的事,一个巡抚反对,岂能阻罢?”
张居正暗忖:漕船是运漕粮的,却免费为权贵运黑货,这漕政该清算!但这个设法他没有说出口,而是笑着道:“朝廷的事,是高阁老说了算。不过你知会冯公公,他叮咛的事,我会极力。”言毕,唤游七带徐爵从侧门而去。张居正回身回到书案前,拿起书案上的拜帖正要看,听到门口有人说叫了他一声,“张阁老――!好呀,这么多大臣你不见,倒是先见一个寺人的家奴!”张居正听出来了,是曾省吾的声音,遂责备道,“三省,鬼鬼祟祟的做甚?我正要找你。”
“都甚么人?”张居正问。
“三省有何画策?”张居正忙问。
“就这么办!”曾省吾蓦地停下脚步,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消太岳兄找,我就找上门了。”曾省吾闪身出来,边往书房走边道,“内里另有一群人候着呢!”
“是啊,运河输粮,二百年了,早就是一块肥肉了,不知有多少人从中揩油呢!这下他们慌了?!”张居正嘲弄了一句。
曾省吾抓了抓广大的脑门,道:“又不想正面劝止,这事真难办……”
曾省吾“嘿嘿”一笑道:“不管如何说,此次若能把高相的开河之议打掉,也算小试技艺,免得朝野视太岳兄为高相的常随!”
“茶馆候见的,都打发走!”回到书房,张居正又叮咛游七说。
“嘻嘻,张阁老,前年武清伯请张阁老出面,揽了给蓟镇将士供衣被的活计,布匹质料,都是在江南采买,搭漕船运京的。”徐爵低声道,“传闻海运风险大着嘞,何必冒这么大的险?能不能不改?”
“喔呀,都坐不住啦!”曾省吾道,“山东籍、河南籍、南直隶籍、浙江籍的官员,推出代表来…”
张居正点头:“梁子一定会反对。”
“太岳兄,若能打掉高相开河之议,必在宦海博得民气,高相权势虽炙手可热,却也是孤家寡人!”曾省吾镇静地说。
“太岳兄忧国深远。”曾省吾道,“太祖天子禁海,委实是有事理的。先帝时也有喜功之人建言开胶莱河,通海运,先帝就斥之为妄肇事端!”
“高相这小我,常怒斥别人袭故套,实则是喜标新创新!”曾省吾以不满的腔调道,“太岳兄,这回,你不管如何要阻罢之!”
“请张阁老叮咛。”急足道。
“张阁老,家干父传闻朝廷漕粮要改海运,有这回事吗?”徐爵反问。
“开胶莱新河,预示着要以海运代替河运,我不同意。”张居正不接曾省吾的话茬儿,而是忧心忡忡地说,“运河在要地,皆在我掌控中;而大海茫茫无边,不知通向何方,与何国相接,谁能掌控?波浪滔天,已然令人望而生畏了,何况另有海寇?若真要海运,就意味着国门敞开,漫漫海岸线,顿成边防要地!闻得时下佛朗机船坚炮利,谁晓得另有没有更短长的蛮夷?何必妄肇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