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江,你会错意了,鄙人改正遗诏的本意,毫不是内江所了解的那样。”高拱冷冷道,“若先帝的每条诏旨都要不折不扣履行,恐内江还在故乡抱孙子嘞!”
“宣大雄师压境,戎机十万孔殷,不能循常例了。”高拱拿过兵部题覆稿,“我来拟旨。”他早已考虑好了,提笔在黄票上写道:
郭乾喏喏,却仍未起家。高拱刚要生机,俄然明白了郭乾的企图,不耐烦地说:“你是想问应对俺答方略的吧?兵部传令王崇古,要他戒励诸将,并堡死守,勿轻与战就是了。”
高拱嘲笑一声,道:“内江,这话说过了。如果皇上言和呢?”
“行了!”高拱一扬手说,“等不得了,你即回奏,直言廷议不决论就是了,内阁来定夺!”
兵部的题覆发交内阁,李春芳一看,更加严峻起来:“这、这兵部推辞任务嘛!奉旨廷议,焉能如此回奏?真是闻所未闻!这让内阁如何办,还是驳归去吧!”
丰润伯曹文炳抢过话头:“朝廷里恐有给王崇古撑腰的人,他们是同犯,锦衣卫当马上拿下!”
“王崇古当斩!”御史叶兰梦抢先道,“先帝有明诏,有言贡市者斩!王崇古故违明诏,岂可不究?窃觉得律令昭昭,何需廷议!”
兵部尚书郭乾接到批红奏疏,惊惧交集。他把奏疏往书案上猛地一摔,道:“王崇古,真是多事!”又小声嘟哝道,“真是不利,才坐这位子几个月,竟碰到这等事!”他懊丧地仰坐椅中,有气有力地叮咛侍从,“请两位侍郎来!”
“新郑,你不能这么做!”赵贞吉沉着脸说。
“还议甚么议!嗯?依律令斩了王崇古,从速把阿谁小子给送出关外就完了!”抚宁侯朱冈接言道。
“是啊,新郑,且不说王崇古所奏当不当准,廷议未有结论,内阁就径直拟旨,分歧体制嘛!”李春芳接言道。
“你你……”赵贞吉被呛白地满脸憋得通红,很久才负气道,“皇上言和,做臣子的,也要谏诤!”
“桃松寨之事,殷鉴不远,朝廷不该逢迎王崇古幸运邀奇功的胡涂之举,当采纳此奏,严词训戒!”兵科都给事中温纯道。
高拱也接到了宣雄师书,内阁朝房里,他边踱步边对坐在书案旁的张居正道:“老俺雄师压境索孙,这并不出乎预感以外,我在给王崇古的书牍里,就如何应对此种景象已有详嘱,倒是不必过于担忧,只是朝廷要快些给王崇古明白说法,方好安闲应对。不知廷议…”他不再说下去了,模糊感到,廷议的成果不会如他所愿。
“行了,筹办兵戈吧,别在这里迟误工夫了!”英国公张溶一甩袍袖,大声说,起家就走。
“日月在天,云霾在地。知责人以常法,不念呼吸之兵机。目下只能这么做!”高拱语气果断地说,“若皇上采纳,高某不会恋栈,立马走人,毫不食言!”
张居正刚走,郭乾佝偻着身子求见。高拱惊问:“廷议这么快就结束了?成果如何?”
左侍郎魏学曾、右侍郎谷中虚前后脚进了直房,郭乾指了指案头的奏疏,点头不已。魏学曾、谷中虚坐下来,近乎头顶头,一同阅看。魏学曾默不出声,谷中虚神采骤变,感喟道:“王崇古不该如此措置,纳此竖孤,祸害无穷!”
廷议只得草草结束。
出了文华殿,郭乾站在雪地里,望着义愤填膺而去的世人,一则因为大兵压境,一则因为廷议议而不决,不知如何回奏,急得脸上汗珠直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