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背工中长长的佛珠转到第三个圈的时候,万历终究开了口:“明天儿子来,是有一件事就教母后,也有一件事禀告母后。”
“母后太谦,如果没有您的允可,今后如有个差池,儿子只怕仲春二太和殿上那一幕又要上演了。”万历笑得古怪,忽躬身对着太后行了一礼,灯光下万历的影子拉得老长,“儿子真的要多谢太后宽弘大量,这辈子终究由着朕的性子做了一回主。”
“可惜儿臣被瞒了这么多年,明显是她孩子,硬生生被朕冷眼了半辈子,乃至……有几次差点就死在朕的眼皮底下,”说到这里,万历神采变得乌青,双眉倒竖而起:“母后措置了她也就罢了,何必连她的孩子也如此虐待,有错也是朕的错,何必罪及孩子,母后明知我讨厌恭妃,还用心如许做,真是让儿臣情何故堪啊。”
“母后大贤大良,儿子天然是佩服的很。嗯,慈宁宫的佛堂也是她走后的那一年建的。”万历呵呵笑了几声,眼神在太背工上紧握的佛珠上转了一圈:“只是不知烧香念佛,母后的心就能获得知己安宁么?半夜梦回的时候,母亲没有感觉有人在地下日日夜夜望着您,佛祖就真的能佑着您睡得安稳么?”
太后不敢置信的凝睇着万历,一口气顺不上来,俄然捂着胸口大咳特咳,一向隐在暗处的竹息终究忍不住跑了出来,伸手在太后胸前背后谙练的连捶带打,一脸涨红的太后搜肝炽肺的大咳不止。竹息又急又痛:“陛下,太后身子一向不如何好……”话没说完,却被太后一把扯住,会心的竹息的下半截话就没能说的下去。
目光在阿谁香炉上转了几圈,眼角微微抽搐,俄然抬起脚来,一脚将阿谁小宫女蹬倒在地!
“天子,这个时候你如何来了?”
大笑声中万历扬长而去,宫门别传来呼喝黄锦的声音:“归去开内库,找个最宝贵的香炉送来慈宁宫。”
被一个一脸大人样的孩子极其委宛的提示自已为他出过力的事,就算是满腹苦衷的万历也忍不住一乐,“你有功绩朕不会忘,且先出去,朕有话要和太后讲。”
香炉在地上哐啷一声跌了个粉身碎骨,阿谁小宫女不晓得如何就犯了龙颜大怒,吓得跪到一旁,唬得抖衣而颤。
半晌以后,万历解嘲般呵呵笑了几声,神采冰冷有如秋后寒霜,“……母后想多了,现在再重提旧事,另有何意义?只是母后自栩一片爱子之心,何如儿子倒是不知好歹,不但不能承情,反而只能孤负。儿子不孝,今后泉下见到父皇之时,到时再一并请罪吧。”
春禧阁再一次隐入悠长的沉默中,与此同时,天气已经完整暗了下来,剪香战战战兢兢出去点上了灯。
“母后口口声声说,所做统统都是为了儿子好,为了这大明江山好,但是儿子明天要说一句压在心头十几年的话……”说到这里一字一句非常清析入耳,“如果将她和江山比起来,儿子会毫不踌躇的挑选前者。”
瞪着这个粉团子一样阿蛮,见他皮肤乌黑,眉墨唇红,两眼如同点漆,眼神灵动如飞,不知为甚么,看着阿蛮这一张脸,不知为甚么内心俄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谙感,总感觉这张脸好象在那见过的……脸上不悦的神情放缓,遂然开口:“你就是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