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十指翠绿,擎住一方檀木托盘,托盘中承有两杯甘梅龙井,香芽嫩绿,碧色喜人,轻移莲步时,杯中茶汤出现微微波纹,昏黄映出竹林、山泉、古琴、草庐,一名白衣文士端坐操琴,身后待嫁韶华的女儿俏生生含笑而立,使得这个阳光亮媚的慵懒午后变得不实在起来,就似一副饱蘸浓墨挥洒而成的山川画卷普通。
琴音铮铮,如泣如诉,碧恬闭目静听,泪湿衣衿犹自不知。待得一声琴弦崩响声传进耳内,碧恬方从乐律中蓦地惊醒,却见古琴端放在地,父亲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文士满足的叹了口气:“前隋气数尽时,我单身一人来到这里,本欲前去太原寻觅尚在豢养龙气的高祖李渊,在那乱世时节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奇迹,却在西湖之畔碰到了碧恬的娘亲,今后绝了建功立业的动机,放心留在这烟雨江南,寄情山川,每日里琴棋为友,诗画作伴,身侧才子素手添香,倒也安闲。爱妻魂离以后,我已是万念俱灰,只是恐怕碧恬孤苦无依,这才苟延残喘,活到本日。袁兄,你可知这十八年来,我心中无一刻不似刀割。每当雨落窗棂,各处芦雪之时,却再也没有人劝我夜寒添衣,陪我听一夜芦雨如诉;亦再无人于我操琴时吹响一只旧笛,于灯影下蹁跹起舞……”
一川薄烟,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说话间,一道明朗的歌声响起,吟唱之人中气实足,音入天涯:一日安逸一日仙,六神和合天然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偶然莫问禅。?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有人问我修行法,只种内心养此身。
待得中年文士一曲扫尾,少女微微嗔道:“算一算时候,羽士爷爷也将近来了,您今儿晌午还没有小憩养身,待会儿精力支撑得住么?”
碧恬冰雪聪明,早已看出父亲本日去处大异于常,料定会有变故产生,固然心中悲戚,却能够勉强支撑。碧恬哽咽着投进袁天罡怀中:“羽士爷爷,我阿爹他……”
碧恬在一旁忍不住潸然泪下,文士却抬头喝干了一碗酒,置琴于膝上,缓缓拨动琴弦,一滴清泪流至脸颊:“白云苍狗,斗换星移,数十载恍若一梦,细思似幻似真,只徒留苦痛伤悲罢了,且听这一曲《半壶纱》,可否诉尽我胸中无边的苦楚。”
碧恬同这老道非常熟稔,轻嗔薄怒,羞红了脸顿脚不依:“羽士爷爷还是这幅老不羞的模样,每次都打趣碧恬作乐,碧恬不睬你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长须老道踏歌而来,手中拎着一只漆黄葫芦,走一步,唱一句,喝一口。也不见其行动仓猝,却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走过了十余丈的间隔,笑吟吟的打量着微微做福的少女:“碧恬还是是这般倾国倾城的色彩,将来不知是哪家有福分的儿郎能够将我这侄女娶回家呢!”
文士接过女儿递来的清茶,微微抿了一口:“阿爹已经托人去城中买了几样细食果品,待会儿你好生清算洁净,再央李牛儿将屋后那坛子合座春挖出来,你羽士爷爷喝不惯我们这边没有力量的百益酒,须是陈年的花雕还能有些力量。”
文士呵呵笑了起来:“传说中地仙一流人物的袁天罡,也有没见地过的事物么?真是风趣得紧,我却恰好不肯奉告你,就让你在这个闷葫芦里待着。闲话少叙,我们还是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