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江南的梅雨时节,氛围中到处满盈着潮湿而又甜腻的味道。姑苏城畔,洗墨池旁,一湾清泉汩汩流进池中,泉水流淌处生着几丛翠竹,荫下设有一张琴案,一名面庞古朴的中年男人正操琴清吟,声振林越。
老道见碧恬自去筹措酒菜,便从怀中摸出九枚磨得锃亮的铜钱,顺手丢到文士面前的琴案上:“用不消再重新卜上一卦?”
老道撮了撮牙花子:“你倒是挺看得开,也罢,你尽管放心归去,碧恬天然有我照顾,想来你应当是放心的。”
“阿爹,茶快凉了。”
见李牛儿对碧恬如此殷勤,文士和老道相视一笑,举起酒碗碰了碰,双双一饮而尽。
说话间,一道明朗的歌声响起,吟唱之人中气实足,音入天涯:一日安逸一日仙,六神和合天然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偶然莫问禅。?不负三光不负人,不欺神道不欺贫。有人问我修行法,只种内心养此身。
老道哈哈大笑,随即盘膝坐在中年文士劈面,犹嫌不敷舒坦,竟然不避泥地脏污,枕动手臂歪在地上,拄着头将葫芦递与文士:“尝尝。”
文士早已见怪不怪,接过葫芦灌了一大口,一股浓浓的海腥气充满在每一颗藐小的味蕾,文士连呼痛快,重又将葫芦还给老道:“天当被,地为床,风霜充饥,海水做酒,你个老牛鼻子的日子过得真是舒畅。”
老道喝光酒葫里的海水,漫不经心问道:“我晓得你来自很远的处所,只是你的故乡到底是个甚么模样?你曾经跟我说过生着四只圆形腿脚的钢铁怪兽,另有各处林立的摩天高楼,具有无穷怪力的蒸汽机器,能够千里传音的波频宝贝,我活到这么大把年纪,但是一样都没有见过。”
碧恬冰雪聪明,早已看出父亲本日去处大异于常,料定会有变故产生,固然心中悲戚,却能够勉强支撑。碧恬哽咽着投进袁天罡怀中:“羽士爷爷,我阿爹他……”
待得中年文士一曲扫尾,少女微微嗔道:“算一算时候,羽士爷爷也将近来了,您今儿晌午还没有小憩养身,待会儿精力支撑得住么?”
文士满足的叹了口气:“前隋气数尽时,我单身一人来到这里,本欲前去太原寻觅尚在豢养龙气的高祖李渊,在那乱世时节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奇迹,却在西湖之畔碰到了碧恬的娘亲,今后绝了建功立业的动机,放心留在这烟雨江南,寄情山川,每日里琴棋为友,诗画作伴,身侧才子素手添香,倒也安闲。爱妻魂离以后,我已是万念俱灰,只是恐怕碧恬孤苦无依,这才苟延残喘,活到本日。袁兄,你可知这十八年来,我心中无一刻不似刀割。每当雨落窗棂,各处芦雪之时,却再也没有人劝我夜寒添衣,陪我听一夜芦雨如诉;亦再无人于我操琴时吹响一只旧笛,于灯影下蹁跹起舞……”
文士呵呵笑了起来:“传说中地仙一流人物的袁天罡,也有没见地过的事物么?真是风趣得紧,我却恰好不肯奉告你,就让你在这个闷葫芦里待着。闲话少叙,我们还是喝酒吧。”
一个衣衫褴褛的长须老道踏歌而来,手中拎着一只漆黄葫芦,走一步,唱一句,喝一口。也不见其行动仓猝,却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走过了十余丈的间隔,笑吟吟的打量着微微做福的少女:“碧恬还是是这般倾国倾城的色彩,将来不知是哪家有福分的儿郎能够将我这侄女娶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