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嘲笑一声。
他拿下梳子时,放到面前一看,只见有根乌黑发丝缠绕在梳齿之间,如每夜照进他床帐的冷月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常常提及宛城那一夜,统统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采。但是,他们也都清楚,曹操几乎在那一夜死在了和顺乡里。
但袁谭始终是宗子,且获得了袁绍内部部分个人的支撑,与袁尚一派两相对峙,互不相让。直到袁绍忧愤而死,兄弟两个完整撕破了脸,为了嗣子之位你争我夺,过了一年多,也没有争出个成果。
这段光阴里,他不间歇地跟从曹操四周历练,又跟几位将军学习了带兵的本领,前些日子有人保举他入仕,却被曹操劈面驳了归去。
“……以是,自从主公出兵冀州以后,邺城内里垂垂有人传言,说,说主公,”曹真砸吧了一下嘴,不知用何说话,曹丕在此时侧头瞥了他一眼,他才断断续续地接上:“说主公恋慕甄氏的美色,打这一战,都是为了看一眼这北方的第一美人……”
曹真熟稔地找了个地坐下,打趣道:“子桓,你这屋子里真缺个女人。”
“阿、阿嚏――”
的确,真正的传言比他转述的露骨很多,可这些传言越夸大,人们就越镇静,经一个个故意之人丁耳相传,听者也不由得再添油加醋,煞有介事地转告给下一个听众。
“你也晓得是邺城传出来的,”曹丕转转头,目视火线,道:“真正的传言恐怕不及你故意润色过的好听。他们打不过父亲,就只能编一些低俗无聊的流言,诽谤他的名誉,或是他们觉得如许,便能够禁止父亲北征的志愿,笨拙。”
曹真讷讷。
曹丕阴霾着一张脸,他昨夜又是一宿浅眠,眼底泛着红丝,微深的眼眶里染着乌青,活像一只厉鬼,重新到脚披发着冷气,非常骇人。
远处云淡天青,曹真坐在马背上,表情竟与郊游时无异。他行着路,俄然想到一件趣事,兴趣勃勃地同曹丕说了起来:“听闻邺城中驰名倾国倾城的美人,所谓北方有才子……唯有江东国色天香的二乔能与其争锋!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恰是袁绍的二儿媳,你说巧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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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奕瞥了瞥曹真,轻咳了一声,声线清清冷冷的:“我们查了那么久,都没查着她的动静,独一公道的解释便是她嫁了人,随了夫姓,这才甚么也查不到。”
“你的那首诗,也派人传到丁夫人手上了,不也没有音信?”曹真低头闷了一口热水,小声嘟囔道。
曹丕主动请缨,随曹操的雄师同去。与他一起的,另有曹彰和曹植。曹彰现在也到了能够提枪上马,陷阵杀敌的年纪。常常出城打猎,老是他猎到的奇怪物最多,颇得曹操赏识。至于曹植,也长成了翩翩少年,偶有诗赋,文采足以盖过曹丕,八斗之才已露尖尖角。
那一日,他甚么反应也没有,但到了早晨,没顶的苦涩令他躺在床上挣扎不已,望着乌黑的床帐,窗外乌黑的月色斜斜映在纱帷面上,一层一层的褶皱像冰冷的波光,刺得他眼底干涩酸痛,眼眶像是要裂开似的。
他昨夜才梦见了多年前,宛城那一夜的景象,曹昂梦里的面貌恍惚得像一团团烈火,而当夜的大帐中,丝竹之声与女人的软语轻笑不断于耳……
任昭容已然嫁人这个假定,卞夫人提过,他也想到过,只是他不信赖罢了。夏侯尚本来是站在他这边的,可听了他对这番谈吐的不屑与嗤笑以后,夏侯尚也忍不住吞吞吐吐,将当年孙权在许都时,为任昭容打水烧柴,各式殷勤的曾经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