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闻言一笑。
日前接到宫里大寺人常红托赵长安写来的手札，说他走后三日，太子哥哥便病了，缠绵好久，发信之时仍未见好。他与太子哥哥这一贯手札来往，对方倒是从未提及此事。
“嗯，晓得了就好。十七殿下乃当今万岁爱子，他前来军中，也是万岁爷琢成全器的一片苦心。”韩越不冷不热的语气，很难让当事人不感受那是种讽刺。
从人忙研磨铺纸，唤了一名羽林卫过来，以其背为书案。
太阳昏惨惨地挂在天上，散着灰红色的光，像是随时都会灭掉。
这闻风而动的迅捷，这冷若冰雪的持重，这练习有素的整齐，这满盈在大厅里那看不见、也听不到的腾腾杀气，都减轻了军旅当中与众分歧的庄严和严肃。
大夏景隆帝三十一年的初春，气候不但没有和缓起来，反倒更加寒峻。
他只倚着那马立着，抬头望着穹顶之上一弯小小新月，想起当日在惇本殿中，太子哥哥知他要去北疆，一片珍惜之心，同他细细报告其间事的景象，一时恍忽。
他被解了腰牌，不再是羽林卫。
“山之高，月初小，月之小，何皎皎。”
正殿上的黄色琉璃瓦换成了绿色，殿前的大铜缸蒙上了黄绫，以表示对天子逊礼躲避。
他牢骚道：“爷，照我说，这惠远城的韩将军竟是个白痴。我们千里迢迢赶到北疆，多么不轻易。这都到了城门口了，那姓韩的也不晓得来接一下——不求他亲身来接，起码派小我吧？我们过怀朔的时候，那武将军可会做人多了……”
当下永嗔带着从人，去了为他备下的房间。
他生得身如巨塔，声如洪钟，往永嗔面前一站，直衬得永嗔小孩普通。
“闭嘴。”永嗔擦着脚，神采沉下来，“现住在人家大营里，满嘴胡吣。触怒了他，先杀了我们主仆二人，再往都中报个战死，也未可知。”
“爷成给你们平话的先生了？”永嗔冷哼一声，却涓滴没有恼意，见世人都等候等着，略一沉吟，公然又讲了一个，“破了柔兰以后，这韩越在父皇身边做了一阵子黑槊将军。有一回父皇在白登山打猎，这韩越在一旁护驾。俄然，火线路上有一只大熊带着几只小熊爬过来……”
这韩越原是跟着父皇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过命的友情。
昏黄到半夜，才勉强合眼。
他们的后边威风凛冽走着的便是大将军韩越。
永嗔笑道：“多谢大将军厚爱。”
“好。”
韩越眯眼，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冷酷道：“十七殿下，北疆苦寒，不是您呆的处所。您甚么时候熬不住了，奉告我一声，我给皇上说一声，还让您回繁华繁华的都中去。”
纷繁扬扬的大雪铺天下降。
莲溪咂舌道：“韩将军真是治军有方……”
走在那位少年朱紫身边的，是两个又像幕僚又像小厮的人。
顿时坐着的那位少年朱紫也不说话，摘了黑狐皮大氅的兜帽，瞻仰着垂垂黑下来的天气，如有所思，俄而向身边人道：“备纸笔。”
“都中可来信了？”永嗔径直打断他，一开口，问的还是太子哥哥之事。
永嗔笑道：“你还想着让韩越来接？”立时赏了莲溪俩爆栗子，笑骂道：“叫你多读书，你只会看唱戏——就是看唱戏，那韩越也在戏文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