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士卒要来接过永嗔手中马缰。
“我们得从东边绕归去。”永嗔牵着马,一面嘴上胡说,一面留意四周。南北向路,两旁夹生高山,若被伏击,便是九死平生;唯有东面,阵势开阔,不易埋伏,又有林木万禾,便于躲藏——只要一处不好……
从这山坳平望出去,只见火线的林子里,秋晨中瑟瑟万木向苍穹伸着枝桠,有绿色的光从那林木后莹莹满盈开来,自下而上,由幽绿渐淡为碧绿、浅绿……终与穹顶无垠天光触在一线,自那一线收回日将出时的亮白光芒来。
从那红霞中,垂垂走出来两人一马。
一觉睡饱,神清气爽。
“记得给白虎也瞧瞧那四个蹄子。”永嗔吸着气,忍耐着不去挠小腿。
周高盖一个激灵,带人连滚带爬冲到马前,跪地存候,“臣羽林卫副领事周高盖,见过太子殿下。殿下,皇上等了您一夜,臣这就去禀告姜华大人——十七爷没跟您一处么?”
太子永湛在外遇刺时平静安闲,返来以后压着的病气才起来,他半倚着靠枕,因头疼,额头紧裹着月白帕子,神采惨白得像是透了然普通,更加显得唇红睫黑。
“甚么?”
永嗔把洞口遮雨的大氅一把扯下,两人向外一望,都有些赞叹。
德贵妃处自不必说。
太子永湛蹙眉不语,想来是腿间麻痛难忍,由着永嗔揉捏了半晌,公然血气行走畅达,便垂垂好了。
积水汩汩灌入靴中。
身边的十七快步迎向太子,太子瞥见他,便在殿门前立足等待,笑意暖和。
少年欺身上前,嘲笑道:“你要去北疆了。莫非你竟不晓得?”
永嗔一跃而起,却见太子哥哥半坐着靠在山壁上。
也不见景隆帝行动如何敏捷,他只悄悄一托德贵妃的双臂,人已经站起来走下了龙凤斯须宝座。
德贵妃已经坐正了身材。
地上的影子高低垂起了手臂,钝器砸落只在顷刻间。
景隆帝收回目光,低头沉吟,闻谈笑道:“怨朕了?这有何难,彻夜朕许你去前殿过,一早晨有多少话说不完?”他雷厉流行,立时就传人出去,“送你们娘娘到前头去。”
永嗔见了,心疼得没法,恼道:“我这里真刀真枪挨了几下还生龙活虎的,怎得一起上护着你捧着你,还叫你病成这幅模样——我都传闻了,父皇要关你读书,现现在我还在你中间呢,就这般景况了,等我走了,那些人岂不是要活撕了你?”因负气道:“归正北疆有十六哥去了,我只留下来陪你。”
永嗔也有莲溪等人服侍着,好好洗漱了一番,又请信得过的太医来,重新裹伤诊治;自小腿以下,泡过盐碱水的肌肤,已然红肿起来,抹了膏药先止痒止痛。
永嗔抬起脚来,只见昨夜积下的雨水已将要没靴。
他在火堆旁侧躺下来,把脑袋搁在太子哥哥大腿上,闭上眼睛,只觉内心安宁极了。
冯紫英醉的迷含混糊,心知不对,迟缓问道:“留甚么血书?”
他发觉到太子哥哥的目光,微微扬头,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给了一个“这小样装的还不错吧”的眼神。
永嗔赏识着冯紫英那小白脸上憋屈哑忍的神采,抖着腿跟十六皇子永沂碰了个杯,不接他的话茬,只眯眼舒畅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比及了韩大将军军中,这酒可就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