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拍马屁了,”谢重九指着那女人,“本日为何这般热烈?”
两人呼来小厮,重新安插酒馔,意欲彻夜痛饮,却闻声楼下一阵骚动,人喧马嘶,便一同起家下楼去瞧个究竟。
“小的大胆劝大爷一句。”店小二一脸庄严向北鹤行昂首说道,“能人常常有他的事理,若大爷有这个本领,权当小人放屁。”
“乡野村姑?倒是如何救得我?”
店小二益发无遮无拦的问北鹤行,“大爷想必行走江湖惯了的人,未曾娶妻?”
一干世人里大多是扇面公子的兵勇仆人,亦有好些耕耘返来的男人挤了出去看热烈,一听公子话头儿有缝儿,赶紧起哄,连大街高低了集回家开炊的娘们儿们也垂垂围了上来。
“把那人扶进房去,把那马牵到门口放了,余下的银子做些好酒肉来。”
公子乜斜了他一眼,“没活眼的主子。”
“谢,咳咳――谢前辈部下包涵!”
北鹤行牵着马边走边看,不觉间,来到一间堆栈前,翠匾墨漆,上书樟香居,另有两挂纱灯摆布招展,心下大喜,未等伴计号召,便进门去了。
“流寓京师路过此地的多江浙人氏,以是我对这花不花魁的有所耳闻,这里不比江南金陵地儿,能占花魁和能点花魁的都不是平凡人。传闻,占花魁者,擅风情,秉月貌自不必说,但是琴棋书画四艺便非平常士子可比,以是那点花魁的主儿,除却家资薄弱以外,当在四艺上对付得那娘子的刁难,方才得闻天上之曲,得窥星容月貌,得享玉指奉杯,得做知音一对,鸾凤一双。”
谢重九冥冥中转还过来,只觉前胸似火,后背如冰,身下的马儿遍体火毛。马前,北鹤行还是头戴蓑笠,怀揣宝刀,踽踽独行。
北鹤行一怔,目光低垂,仍去看那花魁。
“好个凌厉的丫头。”扇面公子推开仆人,“你可知石杨镇里多少男人,搂着自家婆子,想的但是你啊,我的美人儿。”那公子哥儿仗着酒劲儿,复又把脸转向看官,“都说我扇面公子欺行霸市,情如薄纸,翻脸似翻扇子,刻薄于乡民,不耻于猪狗。”
谢重九见他古怪之性又起,不敢再多言,“前辈经验的是。”
“大爷?”
“聒噪!救便救了,何必问谁,何必问是如何救的,陈腐!五湖四海,欠你情面者何其多,要还的债又何曾少,事事挂记,岂不累坠?”
“恰是呀,哎呀,”小二啧啧称是,“想不到,小爷年事不高,侠骨遗风,一干家事俗物竟也如此深谙于心。”
“那位女人又是谁?”谢重九也经不住猎奇。
北鹤行一愣,“哦,没甚么,一个乡野村姑。”
“岂不是前辈饶我?哈哈哈――”
“哎呦喂,客观有所不知,这石林镇早在成祖天子的时候还是片不毛之地,自打成祖迁都北京,调四野之民以充京师,那些兵戈的兵丁有战事便参军,无战事便开垦种田,方才垂垂有了火食,北方苦寒之地,饶是持续到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些本地平头农夫和乡绅,谁住堆栈?总三蒲月才见的些个流寓客商,僧道,侠士,匠首,或是些走马的官吏,实在赚不得银钱,方才默许那起纨绔浪荡子带了女人来投宿。”
“非我部下包涵,是你命好。”
北鹤行呆立半晌,眼神从厉妫的背影上落下复又抬起,如此七八回,直至再也看不到她后背的藤筐,方才转回身来,“怪,真是个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