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道人摆摆手,道:“你们这群读书人啊,礼矩太多,心机也太多。放心,老道我不想要你的命,也不是要你转头归去,只是要你身上带的那本书罢了。”
说着,肮脏道人摸了摸糟红的鼻头,道:“以是,老道我本日厚着脸皮来,是想向大先生讨取一物,当然,过后也算是给那群爱唠叨的牛鼻子一个交代了。”
大先生细心机虑了半晌,开口道:“有老太师宇人闻,北莽读书人可当半壁江山。”
大先生躬身再度一拜,儒袍青衫借一缕清风,拂动幽水微澜。
“敢问大先生,觉得这北莽读书人,且如何?”
“如何?”肮脏道人见到大先生没说话,眉头轻挑道:“大先生的眼里,读书人但是也分版图边境,东西南北?”
大先生拱手,道:“前辈虽是方外人,但却心胸天下人,长辈佩服。如果……”
“前辈身为道门,本是清闲安闲的人,却愿为天下读书人天下百姓向李某求取一个读书人的但愿,李某身为读书人,倒是不及矣,自当不会推却。”
“治国治国,重一个治字,靠的就是你们这些肚子里有学问的人,固然不见得都是正气浩然为国为民之辈,但读书人讲仁,讲礼义廉耻,多少能教养公众,让百姓少些蛮横、殛毙与痛苦,终归比那些只懂行军兵戈的粗人强。”
“书?”大先生一愣,从怀中取出方才翻阅的那本《春秋》:“前辈是说此书?”
大先生踌躇半晌,又低头沉吟数息,而后伸手将腰间的佩剑解下,叠压在《春秋》一书上,递给肮脏道人:“读书养浩然正气,青锋斩妖思天真,便一并赠送那位少年吧!”
肮脏道人负手,望着赤峰城,望着城里那座繁华熙攘的惜花楼,楼里有个读书的少年郎。
“宇人闻老了,没几天活头了,也没甚么拿得脱手的门生传人,以是这北莽读书人的期间,也快结束了。没了宇人闻,这北莽百姓,真没几天安生日子过了。”
可行路至半,他却愿将腰间的浩然剑送予一个陌路的读书人,肮脏道人想不明,一时寂而无言。
风啸如鸣,有人下枯山,有人入山。
“尘凡人有尘凡心,即便是穿上了这身道袍法衣,还是得惹尘凡事,毕竟也是身不由己啊!”
“甲子以来,北莽倒是出了个为读书人出头出声的宇人闻,但这读书人也没见多起来,真正上得了庙堂的,算来算去,也仅就宇人闻那三五个。北莽朝廷内,多是一些个想要打江山抢地盘的武人,放不下刀枪,说是愿马革裹尸,为了百姓有好日过,但争来争去,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本身。”
“这一礼,老道我算是替北莽的读书人报答大先生了。”肮脏道人挥手打断大先生,道:“说实话,这一礼,真没大先生这一书一剑来的实在,但可惜,老道我身无长物,独一的一坛酒也被我喝光了,这一礼,也是老道我独一能拿脱手的一点东西了。”
“前辈,我……”
肮脏道人说着,叹着,微醺浑浊的眼眸里,有着清风拂不去的悲愁。
赤峰城向北,一曲清润的潭水旁,大先生将佩剑放在一旁,润了润手,洗漱了一下,清冷的寒泉,拂去了大先生一起的风尘与怠倦。
“何况,李某此行,祸福难料,必定是条不归路,李某这辈子教书育人,但也没教出几个像样的门生,赠书以期明理浩然,赠剑以求正气满乾坤,算是李某的传人吧,也算是我李正的一点私心罢了。还望前辈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