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师父……”
感喟声过后，思书院内，沧桑睿智的声音再度响起：
头发斑白、老态龙钟的北莽太师宇人闻手捧书卷，涓滴不为城内的暗潮与城外的厮杀所动，独一书而得，唯圣贤而往，当城中山呼万岁声响彻，金龙吼怒时，宇人闻眉峰挑动，抬首远眺，半晌无言。
“民气所向，天命所钟，北莽之福；但若兵戈不息，儒学不兴，国终将不国，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其下首则跪着数十个黑袍罩身、满脸凶恶的沙盗，只是往昔这些杀人如麻的沙盗，现在却安温馨静地跪伏着，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在老衲人佛国净土的洗涤净化下，那本来凶暴阴戾的神情，则闪现出一种虔诚和宁静。
全部北莽龙城中，除了浅显百姓一无所觉外，凡是有点内力修为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和压迫，如芒刺在背，境地越高气力越强的人，感受越清楚，乃至能够瞥见龙城上空那游弋吼怒的金龙虚影。
听着燕狂徒半似调侃的轻松腔调，女冠羽士也似不那么严峻，嗔笑一声：“你不是最不信运道、天命那套东西吗？”
“道可道，非常道，道在心中，问人不如问己，也没有甚么可解释的。”
北莽龙城的上空，跟着山呼海啸的声音，一条虚幻若云气构成的金龙垂垂成型，吼怒吼怒，若隐若现。
民气所向，天然六合所钟。
“只是，人，毕竟要靠本身，而不是所谓的天。”
……
“王图霸业千秋梦，切切念念不成舍；古今来往多少事，都付杯酒笑谈中。我们是方外之人，守着方寸清闲之地就行，尘凡俗世的功名利禄、千秋繁华，与我们又有何干？”
一老一少，沧桑和老练的声音，一前一后在道观里响起，飘出很远。
倒是一旁的燕狂徒，身躯笔挺，墨发飞扬，双手背负身后，显得傲岸而不羁，仿似空中的金龙和可骇的吼怒声，于他而言，只是轻风拂山岗般不值一哂，唯独嘴角浅噙的一抹讶异，透露了其心中的震惊和不安。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知名六合之始……”
而当老衲人展开双眼，北望龙城，最后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念出时，弓足朵朵绽放，地涌甘泉。其下首统统沙盗，皆双手合实，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头上青丝无风自落。
龙城，太师府，思书院中。
一念而放下屠刀，登时成佛。
……
燕狂徒摇点头，大笑道：“本觉得蓬莱山那些个非儒非道非佛非魔的人，只晓得讲废话，捣鼓些甚么虚无缥缈的运道之说，没想到另有这等本事啊，啧啧……还真是不成小觑啊！”
“如果都讲气运，说天命，言国运，信甚么‘命里偶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而后，老衲人回身，向南入唐。
赤峰城向南百里外，靠近唐莽边疆的一片戈壁中，一个身披鎏金功德法衣的老衲人盘膝而坐，拈指成花，朵朵弓足虚影绽放，金光粲然仿佛佛陀。
“以是啊，蓬莱山那群人讲的甚么国运、天命，就和佛家那套‘此生、来世’一样，要不得啊！倒是他们捣鼓出来的那些手腕，练气，符篆，阵法，还是有些门道的。”
闻言，女冠羽士面庞微红，轻啐了一声。
城楼上，女冠羽士身躯微微颤抖，心不足悸地看着龙城上空似有若无，回旋游弋的金龙，耳畔模糊残留着百姓山呼万岁的声音和金龙的吼怒声，神情凝重，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