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转头看向蒋嬷嬷,哪知蒋嬷嬷却一点儿不让,动也不动。
我一个大喘气儿,隔了很久,劲儿也没缓过来。
地上滋滋冒热气,她却仍在嚷个没完了。
那天早晨仪元殿三个内侍都被打得血肉恍惚地拖到了东苑,闵贤妃娘娘亲身去了趟凤仪殿,不过两三个时候以后,便又出来了,紧接着就是内侍封了凤仪殿的大门。
我十一岁那年,朝里朝外都有些不太安静――陈显走了顺真门中轴的御道。
明珠苑里静悄悄的,但是还挂着几盏灯笼,灯笼的光照在木案上。
陈显若当真要反,论谁胜谁负,陈皇后膝下的两个女儿都是顶不幸的,里外都不是人。
陈皇后身形一抖,终是忍了忍,到底折身返宫去。
慈和宫上高低下也不平静,王太妃拖着二公主搬到了慈和宫住,我领着人将隔壁一间小院子清算了出来,我和二公主结下的梁子还没全好,可一瞥见二公主挎着一张脸的模样倒也当真惊了一大跳。
我手上揪住的被角一松,再昂首瞅好久未曾见到过的亲爹,他神情很游移仿佛是在摸索着摸索着说出这番话来。
我却蓦地明白过来,这是姨婆在给我下猛药。
这事儿歇了下来,我却大病一场,病里头绵绵软软的,好似是睡了一个长觉,一觉起来门牙就冒了个小米尖儿,不但个儿长足了,好似还懂了很多事,起码明白了我那早夭的哥哥是如何走的,我那一向未曾露面的亲爹待我又是个如何样的态度。
立时我没应爹究竟是归去还是不归去,可翻了年初,我还是老诚恳实清算东西回晋王府住了一长段时候――我娘的忌辰到了,我亲爹请了几位得道的高僧诵七七四十九的经。
可哭又有甚么用呢?
里头的人哭得让人胸闷,我也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睛,紧了紧袖口里的那串葡萄,想一想,一哈腰将葡萄串搁在了廊口上。
人渐走得远了,我歪过身子去轻翻开幔帐探出头来去瞅,却正都雅见爹垂着头站在门框边上,手扶在朱漆高门上,后背一抖一抖地在动。
我小鸡啄米点头。
爹便在余晖下笑了起来,“当时候你还小,这么长。”他比了个长度,持续说,“连爹娘都不会叫,那里还记获得啊...这是你娘顶喜好的一个酒壶,每年西北送了葡萄佳酿来,你娘就把酒灌进这个酒壶里,你嘴馋非得咿咿呀呀嚷着要尝,你娘就拿筷子头沾了滴酒给你尝…”
白日和尚要念佛,我就在小苑里听书描红,跨院的贺妃讨厌得很,常常端着食匣子跑过来扰我,话里话外透着靠近,口口声声叫着“惠姐儿”,我不耐,只说“母亲叫我惠姐儿,姨婆叫我惠姐儿,贺妃叫我郡主才算有礼数。”
一归去,高僧见着了,牌位也祭拜了,灯油也点了,我随姨婆不太信这些,住了两三今后,便揣摩着清算东西回宫去瞧一瞧姨婆,哪晓得好久不见的亲爹找了个傍晚牵着我往明珠苑去,趁着暮色讲了很多话,从栅栏里的几枝岔出来的鸢尾花,讲到还摆在木案上的母亲之前顶喜好的一只珐琅酒壶,爹问我还记得不。
“阿妩啊…你说我如何这么蠢啊…如何就这么蠢啊!”
我揪着被角点头。
女人说话呀,讲究的就是一个直中红心。
病里头,我那亲爹进宫来存候顺道拐过来瞅我,带了一股子暖茉莉的香气,本是隔着帐子瞅,瞅了瞅约莫是嫌帐子碍事儿,一把撩开来,搬了个杌凳坐我身边儿,细声问我,“头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