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底下不晓得凹凸,跌跌撞撞地向戈壁深处行去,漠漠沙堤烟,沙飞似幕,他盼着这幕遮了他丑,吞了掩了他的屈辱。
“殿下是君,司长是臣,司长即使忧思于君,可君若执意,臣怎会做不见机的绊脚石,愿替君效鞍马之劳,排忧解难。”
弓司长在他身后急追急赶:“殿下,你身上有伤!留得青山在,总能复兴的!”
“殿下……”顾昭和想了想,终是压了话,只要礼道:“便替我谢过殿下,只是殿下身子可愈全了?这拉弓习射事,还是待身子大好了……”
“司长。”陈暮成沉沉断了他话:“天下之大我都争得,没有非舍情断爱之理,势单力薄才惹人置喙,若我真有至尊命,谁还敢乱嚼舌头。”
倒不是阴晴不定的又风又雨,是缥缈云霞也掩不住的温暖日照。
弓司长神采木僵,只顺道:“是。”
弓司长见她叮咛了下去,妥了心,速速离了,顾昭和遥见那被朔漠渐没了的一点儿飘飏青意,面上似有猎猎朔风过,渐萧渐凝了。
弓司长前来,拱手作揖:“前些日听玉容女人说道雁肉好滋味,又想着公主吃那干粮束脩吃絮了,殿下便亲打了几头大雁下来,请公主与公子洛尝个鲜。”
陈暮成恨道:“他摧辱我也罢,最让我恨痛的是,他在我倾慕的女子前让我受辱!”
陈暮成变了。
弓司长不免提心吊胆:“殿下,公主实非您……”
弓司长是男人,男人最晓男人,如果有女子娟秀空绝世,见之当然忘俗,可那如像花草般易攀易折,最多是一时之趣,求而不得,又有人争抢,才是大好。
“为何……”陈暮成双膝曲于昏昏黄沙中,他深吸气,声音似裂帛之厉:“为何有的人,生来便可放肆肆意至此?!”
顾昭和的清眸如披云翳,嘴上却淡淡:“还是是有公子洛的份儿?”
“那便好。”顾昭和拧眉复松,浅浅点头,却又见弓司长拱手请礼:“另有一事,望公主行个便当,殿下行军从简,伙夫对于大锅饭菜还好,却不善制雁肉野味……”
顾昭和如何不解意,这些日头一概如此,送来美酒评品,却又说身边酒具不全,总要寻理儿见她一见,她故意避嫌,却推不得这顺水推舟的情面。
伤?!被贯穿的肩头还在汩汩流血,扯开皮肉,裂开骨缝似的疼,可这些都不敷以填了心中的空漏,如果伤能让他清晓明白,他身上再多个洞穴又何妨。
他挥了弓司长搀他的手,以剑支地,乌黑甲胄似霜皑皑,有风起云涌肃杀意:“我只问你,江山我要,才子我亦求,你,还愿不肯助我?”
弓司长低头,睫似暮秋帘,掩了此中忧色萧萧,他只跪地,实足的恭谨:
“这才是一心,司长,你是臣,却更是知己,挚交,若连你也不与我站一块儿,那才是无人解我情意,孤伶薄弱的,未做寡人,先成了寡人。”
唱:“秋色撩人,爱花风如扇,柳烟成阵。行过处,辨不出紫陌尘凡。”
弓司长轻劝:“出身是命,是宿世积的福德恩仇,只是后路如何,还是此生人自个走出的,有人纨绔膏粱,生来衣食无忧,后半生受尽得志之困苦,有的人出身寒微,粗食陋居,却终成了千秋霸业,刘邦以亭长定汉基,便是如此。”
陈暮成居高临下地深看他,见他俯身,叩首,额眉间沾沙也不拂,这才挂了缕薄笑,亲扶他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