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和心中模糊的不安宁,自那日血肉厮杀过了,陈暮成反生了美意性,对她暖和关爱,到处都想着,却又不逾矩失礼,让她不能拒,连着赖在此处不走的公子洛都一并礼待,好似全然忘了先前事。
“那便好。”顾昭和拧眉复松,浅浅点头,却又见弓司长拱手请礼:“另有一事,望公主行个便当,殿下行军从简,伙夫对于大锅饭菜还好,却不善制雁肉野味……”
弓司长轻劝:“出身是命,是宿世积的福德恩仇,只是后路如何,还是此生人自个走出的,有人纨绔膏粱,生来衣食无忧,后半生受尽得志之困苦,有的人出身寒微,粗食陋居,却终成了千秋霸业,刘邦以亭长定汉基,便是如此。”
弓司长前来,拱手作揖:“前些日听玉容女人说道雁肉好滋味,又想着公主吃那干粮束脩吃絮了,殿下便亲打了几头大雁下来,请公主与公子洛尝个鲜。”
弓司长愈发顺和:“都好,劳公主体贴,殿下伤在皮肉,本未动筋骨,用了上好创药,静养休歇几日,已经全好了。”
“殿下是君,司长是臣,司长即使忧思于君,可君若执意,臣怎会做不见机的绊脚石,愿替君效鞍马之劳,排忧解难。”
白净手,轻挑了车马帘幕。
“这才是一心,司长,你是臣,却更是知己,挚交,若连你也不与我站一块儿,那才是无人解我情意,孤伶薄弱的,未做寡人,先成了寡人。”
瞧见陈暮成眼中黑云翻卷,嫉恨似破裂风飘絮,弓司长便知,他这话说差了。
陈暮成恨道:“他摧辱我也罢,最让我恨痛的是,他在我倾慕的女子前让我受辱!”
顾昭和的清眸如披云翳,嘴上却淡淡:“还是是有公子洛的份儿?”
陈暮成起伏不定的气味稍稳了些,却有了气极力虚的哀思:“司长,你瞧瞧,瞧见他是怎的摧辱我的?!他将我戏弄于鼓掌,将我当作蚁蝇之小虫,顺手可碾死。”
弓司长低头,睫似暮秋帘,掩了此中忧色萧萧,他只跪地,实足的恭谨:
弓司长神采木僵,只顺道:“是。”
陈暮成变了。
只好道:“若殿下不弃,粗茶淡饭便一起用了。”
伤?!被贯穿的肩头还在汩汩流血,扯开皮肉,裂开骨缝似的疼,可这些都不敷以填了心中的空漏,如果伤能让他清晓明白,他身上再多个洞穴又何妨。
“为何……”陈暮成双膝曲于昏昏黄沙中,他深吸气,声音似裂帛之厉:“为何有的人,生来便可放肆肆意至此?!”
弓司长青衫薄薄,似斜风冷雨里的青山模糊,总有些凉意,他头愈低:“是。”
又唱:“霓裳天上声,墙内行人听。音节明,宫商正,风内凹凸应。偷从笛里写出无馀剩。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
“殿下……”顾昭和想了想,终是压了话,只要礼道:“便替我谢过殿下,只是殿下身子可愈全了?这拉弓习射事,还是待身子大好了……”
倒不是阴晴不定的又风又雨,是缥缈云霞也掩不住的温暖日照。
他挥了弓司长搀他的手,以剑支地,乌黑甲胄似霜皑皑,有风起云涌肃杀意:“我只问你,江山我要,才子我亦求,你,还愿不肯助我?”
连着这弓司长也一并换了样,他恭敬实足,谦真假足,却再不复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