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和又望向顾昱,见顾昱点头,道了句“去罢。”方福身退了。
顾昭和缓步稳行,一起轻言道,陈暮成细观四周,见着此处景色,不是“泉听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的平常冬景,倒是满园深淡色,花树得晴红欲染,不免诧异。
再行到抄手游廊处,他按捺不住:“绕水环山处,寒冬应格外阴湿些,暮成一起行来,却只见得盎然春意景,连这四周不避风的游廊,也融融生暖意……”
又是个在朱墙深院,不尽快意的,他感同身受,也不推拒:“就劳公主周转了。”
三皇子陈暮成垂了眉眼:“公主谬赞了。”他为国为家,拿命拼的赫赫军功,到头来父皇不睬会,兄弟容不得。
“昭和深闺眼浅,却也闻得三皇子盛名,勇猛善战,是谓战神,先前还忧着一起上的匪贼流子,现在亲见了殿下,倒是不怕了。”
顾昭和不疾不徐,只又道:“您在军中,有浩大威势,现在封了您镇国大将军,却指了您护送和亲,来去就是三余月,但是明升暗贬,要削了您声望权势?”
正中苦衷,陈暮成彻寒了脸,是怒涛卷霜雪,万木冻欲折,他又是浴血疆场的,早练了虏骑闻之胆慑的气度,现在半点也不遮藏着,全成了兵戈利箭,山呼海啸地向顾昭和袭了去:
他又不免感喟:“她是腹有诗书,胸有浩大的,困顿在这深宫院墙里,与平常女子攀算着君王恩宠,是可惜了。”
话出口了,顿觉不当,看了看顾昭和,但见她轻笑仍然,浑不在乎地:
紫漆描金山川纹海棠式香几上另有书一卷,陈暮成定睛,是司马子长的《史记》,又见得是卷四十一,喜得脱口道:
顾昭和倒不急,她唤冬青拿来小竹炉子,待汤沸火初红,往里头丢了几粒碧螺春,水沈烧处碧凝烟,红颜也被这茶雾香气熏得酡了些,瞧着似晕晕娇靥少女羞,却又见得她眼眸腐败,似森寒洁绿的冷竹。
陈暮成的眼底似折枝朔风,只微阖了眼,方掩了眼底的又凛又凄,正要回,却听得岳皇又道:
陈暮成讶然:“这书是公主读的?”
顾昭和一字一顿道,继而丹唇列素齿,缓缓笑开了。
顾昭和还是盈盈,如沐东风的,却半点不让步:“我非殿下之敌,实与殿下,是一起人。”
“私觉得这荣贵妃久居深院,就算读书,也应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谁想倒是个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奇女子。”
陈暮成目寒似利剑:“您在宫中,瞧着也举步维艰,旁人晓得您看此书,只当您谦恭谦让,是为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您就算要看,也是藏掖着,如此光亮正大,想来是专给暮成看。”
“公主思虑全面,再没甚么不当的。”
“这是坏处,却也是其些人不及我们的好处。”顾昭和眯了眼,轻描淡写道:“只是您将好处作了坏处,倒平白惹了父兄顾忌。”
陈暮成敛了气势,兴旺的野心却从黑眸里层层透了出:“不快意,不平气又如何?即使我比其些人尽力千十倍,旁人只当我是贱婢之子,身份寒微,绝非天命所归。”
“喔?”陈暮成冷道:“甚么人?”
“殿下是爽快人,不必事事谨慎,只是这书是随便翻了一两篇,没有熟思细论,倒是负了您盛赞。”
“这三清殿是前朝荣贵妃的寓所,她圣眷素厚,倒是个爱平静,爱好摆花弄草的,先帝便指了这水绕山环处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