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和也悲道:“我也未亲见母后最后一面,被那些个宫女寺人拦了,只说怕过病气与我。”
又想着顾昭和方才对岳皇的称呼:“你今后离家别苦,不免怨怼,可你做儿臣的,不管有多怨,明面上也要摆着尊敬恭谨,你不落人话柄,也就不落了下风。”
萧怜容晓她情意,慈爱垂怜地看着她:“你这孝心孩子,我说甚么话你都依,我命好,闺阁时父母娇宠,出阁后伉俪和美,现在到老了,连孙儿也愿百依百顺的惯我,只是我方才是胡涂话,你听过只消忘了。”
顾昭和知她所困为何,萧家老太爷兵马半生,在军中威名赫赫,萧端结姻,岳皇更是难安寝食:“外人不晓究竟,全当镇国公权倾朝野,有只手遮天之势。”
顾昭和偏头侧身,恰好对中计阑上神仙济世的花腔,大慈大悲观世音宝手引众生,任运安闲,可这寂静宝相,她瞧着却讽刺。
她声音愈发肃萧:“韦公公是真忠,连绳索牢套在喉头,还不忘痛斥天子无情寡义,他道:‘娘娘奉养君上数十载,德厚敬孝,无一处不全面,可皇上不感念嫡妻劳累,冷酷娘娘就罢了,现在因忌讳着如日中天的镇国公府,连娘娘性命都容不得,这毒杀结发的荒唐事,岂是君王德行?!’”
“也只要你肯直言这些话。”萧怜容握了她的手:“昭和,你是皇家人,又是要远嫁的,我本不该再忙累你,可龙椅上那人是你的父皇,是你血脉嫡亲,你如果能劝上一劝……”
他还道:“幸亏昭和公主是女子,不然也是不得活路的。”
萧怜容的身子直往下头坠,幸亏顾昭和稳扶着,才撑住了面子:“难怪,难怪……你母后皇后之尊,循理也应停灵七日,引命官命妇们进哀,可我们这些做臣子做父母的,连娘娘的梓宫都不得见,说娘娘暴毙,非天命完整,是倒霉于大岳鼎祚的不祥之兆,竟急着入陵了事……”
顾昭和不忍教她绝望,紧握了她的手,是想让她放心的力道:“转头我便去养心殿,外祖父的赤子之心,对君的爱护爱重,岳皇能听进一两分,也是甚于无的。”
萧怜容惊得在原地直打摆子,爱女早逝的旧伤尚未愈全,又被人从中扯开,成了犹带纷繁血的恍惚新口,她只觉心如刀割,屏气吐息间皆是痛,顾目四周,可却瞧不得半分烂漫景色,只见得枯草凄凄,天涯寒鸦,连着屋上炊烟,都是孤直的一缕。
“我只当是端懿的命数不济,哪料这份不济也非天意造化,全得于民气叵测。”萧怜容恍忽着神采,抬眼哀号道:“昭和,你疼惜外祖母,但凡是你晓得的,紧着说来。”
暮秋,树上欲坠残叶多少,本应最是戚戚,可园子里的金凤花,白玉簪,旱弓足……却正值芳菲时节,或红或白或粉,簇在一块儿,只作那灼灼明丽之态,竟也生了满园秋色关不住的意境。
顾昭和沉沉点头:“昭和不敢妄言。”
顾昭和也痛,她心肝子在滴血泣泪,是想教那些人血债血偿的仇恨:“都道母后是得了痨病,可如是痨症,怎会毛发尽落,齿牙脱光。”
萧怜容不解:“那为何?”
萧怜容惊奇道:“韦公公?他是你母后身边的白叟,我是不疑他忠心的,你母后过身,他也跟着殉主,无想他死前还留了话。”
萧怜容蓦地起家,恍若错听般不敢置信:“端懿,你说我的端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