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茶棚当中。”
他挂起蓑衣,解下长剑,在桌子上排挤几枚大钱。
“他就是你们方才说的贼和尚——瘟道人广明。”
“传闻余杭城富庶,我筹算畴昔投奔亲朋,但愿能找到活计,赡养家人。”
“长闻吴越阔别兵乱,是人间可贵的安静富庶之地,不料也有如此人间惨事。”
靠着大门的桌上,7、八个精干的乡间男人分着茶水,大声谈笑;临窗的位置,一帮结伴郊游的士子指导着茶棚边蜿蜒而过的蛇溪,点头晃脑;中间是两个货郎,年纪都不轻,小声交换着乡里间奥妙的商机;又有两个顽童在人缝里泥鳅样钻来钻去打闹,背面年青的父母佯作呵叱;而店家在灶台与客人间忙转,眉眼都笑作一团,仿佛喜迎歉收的老农。
和尚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双手合什,闭目无声念诵经文;道人倒是倒了一碗酒,却只是晃了晃,便丢在一边,解下腰间水囊,倚着梁柱,眯着眼自顾自小口抿着。
尸身翻了个面,暴露乌青的小脸。
乡间男人们挤作一团,有磨难言;士子们也不再点头晃脑,一个个神采严峻、正襟端坐;两个货郎也不再言语,只用眼神悄悄交换;而那年青的父母也从速把孩子紧紧拽住,不敢放出作死。
直到——
和尚低眉垂眼,见门边的乡间男人们那桌,边角另有个小空位,道了句“叨扰”,径直入坐。
“小本买卖那里好做?”
“啊?哦哦。”店东人镇静回声,“两位客人稍后,顿时就来。”
茶棚狭小,不过一间茅草棚子拿栅栏与竹席围住,再摆上三条长桌,被十来人挤了个满满铛铛。
“蛇陉这儿也好,那儿也好,就是恰好有一点不好。”
“肉多了,招狼啊!”
店家也是点头笑道:
“一碗茶水。”
乡间男人们从坐位上一跃而起,满脸惊悚,抓紧了施礼中的东西;士子们错愕之下打翻了桌凳,碗碟摔碎一地;两个货郎平静一些,却都悄悄抓住了藏在货箱里的尖刀;母亲长久的震惊后,嘶嚎着冲要过来,却被丈夫死死抱住……
铁屏山是横隔在淮南道与江南道之间的一座大山,山高谷深,门路难行。
满场乱做一团。
“我们一家便是从河南经淮南避祸而来。”
年青的丈夫小声说:
店东人仓猝吱声:“欸?!”
一声锋利惨叫高耸响起。
狭陉保存至今,已成为连通中原与吴越的要道,商旅、行人不断,被称为“蛇陉”;陉底聚流成河,便称为“蛇溪”。
这头驴固然大得出奇,但又有甚么值得惊骇的呢?
熊孩子抖擞两下,立马哇哇大哭,连滚带爬蹿回母亲度量,埋头哭泣。
其别人也翻开话头,一言一语拥戴起来。
那驴毛皮油亮、肥硕雄浑,背上挂着个大布囊,塞得鼓囊囊的又包裹严实,惹人几次谛视,可当男人解下蓑衣,满屋的目光立马转了过来——此人身披道袍,脑袋上的发茬却比和尚还短上几分,更加首要的是,道人腰间悬着一柄无穗长剑。
他的老婆赶快捂着自家孩儿的眼睛,嘴里念叨:
“店家,上一坛好酒。”
来客是位行脚僧,衣袍被雨水湿透,却没忙着进屋避雨,反而先将草鞋上的泥巴剐蹭洁净,这才进了茶棚。和尚礼数全面,可外在却贫乏打理,眉毛、头发、髯毛都如杂草胡乱发展,身上还带着股馊臭,在狭小的棚子里尤其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