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别人也翻开话头,一言一语拥戴起来。
老夫没卖关子。
“那么淮南道呢?”
雨点掀起的土腥气,河面飘来的水腥味,人挤出来的汗臭,灶台泛出的茶香,都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搅拌、发酵。
那几个乡间男人早在和尚落座时,就自发挪到一边,硬挤出来半张桌面,恰好让道人在和尚劈面入坐。
“是个孩子。”
来客是位行脚僧,衣袍被雨水湿透,却没忙着进屋避雨,反而先将草鞋上的泥巴剐蹭洁净,这才进了茶棚。和尚礼数全面,可外在却贫乏打理,眉毛、头发、髯毛都如杂草胡乱发展,身上还带着股馊臭,在狭小的棚子里尤其刺鼻。
不久。
本日,天见着要放晴,可转眼又是一场山雨,把过往的行人都困在了蛇溪边上一所茶棚里。
近的,出了蛇陉,传闻有大户人家要做善事,修一座新桥,正摆下贱水席办得热热烈闹哩!”
世人定睛一看。
“一碗茶水。”
这时,不知哪个打起店家的趣儿。
这边,店家越说越来劲儿;那边,客人们的神情却越听越奥妙。目光不由自主往羽士这头打转。
“郎君息怒,可知河南道去岁大饥?”
……
“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竟不认得道爷原是位除暴安良的大侠。”
是小我头。
靠着大门的桌上,7、八个精干的乡间男人分着茶水,大声谈笑;临窗的位置,一帮结伴郊游的士子指导着茶棚边蜿蜒而过的蛇溪,点头晃脑;中间是两个货郎,年纪都不轻,小声交换着乡里间奥妙的商机;又有两个顽童在人缝里泥鳅样钻来钻去打闹,背面年青的父母佯作呵叱;而店家在灶台与客人间忙转,眉眼都笑作一团,仿佛喜迎歉收的老农。
羽士这才施施然捡起人头,把人头光溜溜的脑门揭示给世人。
时至七月尾,梅雨仍旧断续不定。
水波翻涌。
如是很久。
乡间男人们从坐位上一跃而起,满脸惊悚,抓紧了施礼中的东西;士子们错愕之下打翻了桌凳,碗碟摔碎一地;两个货郎平静一些,却都悄悄抓住了藏在货箱里的尖刀;母亲长久的震惊后,嘶嚎着冲要过来,却被丈夫死死抱住……
搁平常,店东人就该赶人了,何如和尚手里拎着条丈高的新月铲,精铁浑铸,刃口磨得发亮,寒光摄人叫谁见了都得慈悲慈悲。
“这蛇陉但是交通要道,你这茶棚守着宝地,怕不是日进斗金?”
货郎中有个头发斑白的老夫,瞄了一眼。
“功德?!”士子闻言大怒,正要拍桌痛斥,余光不慎瞄着僧道,悻悻干休,只是瞋目而向。
他挂起蓑衣,解下长剑,在桌子上排挤几枚大钱。
年青丈夫一句话引得屋里一团哗然,他本身反而神情安静,安静得近乎麻痹。
“客人好见地,咱这余杭城但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庶。别说活人只要有手有脚,都能找着活计衣食无忧。就算那孤魂野鬼,每到逢年过节,都有官府设下厉坛,叫没子孙的祖宗们混个肚饱。
“天然。”士子气愤,“比年干旱,颗粒无收,可爱处所官仍旧横征暴敛,乃至十室九空、生灵涂炭!”
“莫慌,莫怕。”
“在河南道的时候,不管水里还是地上,干清干净,甚么都没有。到了淮南,路上到处是饿殍,水里也常常见着抱作一团的尸身,船家捞登陆看,本来都是整整齐齐一家长幼。而进了吴越,河上偶尔飘着的只要婴孩,这莫非不是功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