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军官确是叫李长庚,听了阮元一番话,心中悄悄吃惊,也垂垂认定,面前之人绝非常人,待得翻开文牒时,只见文牒之上数行官衔写得清楚,乃是“赐进士出身,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文渊阁直阁事,南书房行走,提督浙江全省学政阮元”,官衔之旁又加了朝廷印玺。细看这份文牒,官职详确,用语正规,绝非常人能够捏造。
杨吉眼看大家相互报歉,如果本身再不说点甚么,未免对不起阮元,也主动走上前对许松年道:“许大人,方才是我无知,觉得你们和温州台州的官军一样,说了这很多不该说的话,是我要求你谅解才是。”许松年也点了点头,可阮元、杨吉和李长庚都看得细心,他双目当中,竟垂垂有泪水流下。
“杨吉,绍兴黄酒我之前在舅祖家喝过,这酒不是烈酒,我内心稀有,一壶以内我不会醉的。”阮元也安闲笑道。
说到这里,李长庚也不由摇了点头,叹道:“我参军以来,便知行军之要,军纪为先,可眼下这个环境,再说甚么军纪,他们又那里还忍耐得住啊?是以这几日他们多有抱怨之语,我也任由他们说了出来,未加禁止。却不想本日在这镇上竟丢了面子,也实在是过意不去。这般窘相被你们看到,实在是忸捏啊。”
“三品!……唉,我这才想起来,三品在我们眼下,又算得甚么?伯元,你但是二品文职,听你的说法,实在和一品的武职的平级的,这戋戋三品武官,怕他何为?”杨吉说着说着,却也忘了,当年本身倍加恭敬的恩公阮玉堂,原也“只是”三品武官。
“够了!”杨吉眼看这些军官无礼,也不由站了起来,对着那守备怒道:“你这狗官,常日见了海寇望风而逃,见了乡民杀良冒功,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本日还要在这里逼迫百姓吗?你们来这店里点了这很多菜,还想不付钱就走,你们和海寇有甚么不一样的?要我看,朝廷就算把你们全都绳之以法,再让海寇补你们的官缺,这天下都要比本日承平些!”
边上那守备也走了过来,对阮元下拜道:“阮大人,鄙人许松年,也给大人陪不是了!我们绿营仕进,本是不该对百姓无礼的,只是……只是……”说了几句,竟然垂垂哽咽,不知再说些甚么为好。李长庚也走了畴昔,扶着许松年回坐位坐下了,转过甚来,仿佛想说几句安抚阮元和杨吉的话,却也开不了口。
军官摆了摆手,上面守备和几个兵士便即让了路出来,待这军官走向杨吉之时,阮元方才瞥见他面孔,只见他面色乌黑,数条被海风吹出的纹路遍及脸上,髯毛头发,尚无红色,大抵四十来岁年纪,想是长年临海顶风,方显得衰老了些。可即便如此,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竟似双瞳当中也有波澜万顷普通。杨吉只在乾隆面前见过如此凌厉的眼神,此时相见,心中又怎能全无惊骇之情?和这军官四目甫一相对,竟不自发的退了一步。
李长庚道:“甚么第一不第一的,说这些虚的做甚?你们或许也想问,我们军饷都发不起了,如何还想着来这里用饭?实在出去之前,我就已经策画好了,大不了我先把本日的酒钱付了,今后……今后再从家里拿些钱过来补上吧。话说返来,本年福建的天也好不到哪去,又能备很多少家赀出来?我眼下已想着,若实在周转不得,就只好向乡中富户高利假贷了,老是要把本年熬畴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