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洪翰林之语,是否已及大逆之事,臣觉得不然。皇上,洪翰林言语确切狠恶,可所针对之事,乃是边将无功、督抚黑钱不能尽除诸事,此中深意,实在是但愿皇上另择良将,彻查黑钱。并没有说因为眼下文武百官,多有不敷之处,以是这大清江山,就要颠覆了啊?至于洪翰林最后先仿宪皇,再仿仁皇之言,若不是仁皇宪皇体制足称,皆有圣治,他又为何要如此出言呢?是以臣觉得,洪翰林言语固然有过激之处,却绝非大逆,更不是犯上之语,望皇上三思。”说罢,阮元也再次拜倒,连续三叩,以示至诚。
嘉庆等着阮元详细观瞻已毕,又问道:“如何样?不如你来讲吧,如此狂悖不堪之语,到底该如何措置?”
“他如果稍有狠恶之语,朕看着也就不究查了。可你细心看看他此中上言,莫非我大清,在他宏亮吉,一个大清臣子眼中,就是如许肮脏不堪吗?如果这篇奏疏传了出去,被外人晓得了,还不知多少人会援引此中笔墨言语,肆意诽谤朝臣,图谋颠覆这江山社稷呢。如果朕本日不将他宏亮吉置之以法,明日那些心胸叵测之人,就会把这篇奏疏,当作杀人的利器啊?”嘉庆言语之间,固然对宏亮吉仍然不肯宽恕,但阮元在这里看了小半个时候的奏疏,在安静的氛围之下,嘉庆的肝火倒是也消减了很多。
而亮吉更有所虑者,前之所言,皆士大夫之不务名节者耳。幸有矫矫自好者,类皆惑於因果,遁入虚无,以蔬食为家规,以谈禅为国政。……及此回入都,而士大夫持斋戒杀又十居六七矣。深恐西晋祖尚玄虚之习复见於今,则所关世道民气非小也。何故言奖惩仍不严明也?自征苗匪、教匪以来,福康安、和琳、孙士毅则蒙蔽欺妄於前,宜绵、惠龄、福宁则丧师失律於后,又益以景安、秦承恩之因循畏葸,而川、陕、楚、豫之民,遭劫者不知几百万矣。……国法之宽,及诸臣之不畏国法,未有如本日之甚者。……今自乙卯以迄己未,首尾五年,偾事者屡矣。提、镇、副都统、偏裨之将,有一膺失律之诛者乎?而欲诸臣之不玩寇、不殃民得乎?
“阮元,这吴省兰你也识得的,固然常日亲拥戴珅不假,但并无营私纳贿、滥用私家之事,也没有轻陷其他大臣之举。故而朕网开一面,不予夺职,只降了做六品闲职,放了学政,朕想着也没甚么不对啊?”嘉庆道。
何故言用人行政未尽改也?盖其人虽已致法,而十馀年来,其更变祖宗成例,汲引一己私家,犹何尝平心会商。……不然,朝廷常若本日腐败可也,万一他日复有效权臣所为者,而诸臣又群起而集其门矣。何故言民风日趋卑贱也?士大夫渐不顾廉耻,百姓则不顾纲常。然此不当责之百姓,仍当责之士大夫也。以亮吉所见,十馀年来,有尚书、侍郎甘为宰相屈膝者矣;有大学士、七卿之长,且年长以倍,而求拜弟子,求为私家者矣;有交宰相之僮隶,并乐与抗礼者矣。……士大夫之行如此,何故责小民之夸诈趋奉?辇毂之下如此,何故责四海九州之营私舞弊?……夫下之化上,犹影响也。士气必待在上者抖擞之,风节必待在上者奖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