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夜晚,藏书室就被我一人独占了,养父那一箱箱封存着他往昔沉痛回想的奇珍奇宝成为了我考据史料的异域文物,也无时无刻不在引发着我的无穷遐想。
她是来伴随我的,毕竟相处的光阴已无多,她的昏花老眼被涟涟的泪水弄得更恍惚了,坐在我身边的藤椅里,夜以继日地赶制着一件件轻浮的纱衫和适脚的凉鞋,或是到郊野的林子里采来一筐筐气味刺鼻的草药,压榨成淡蓝色的汁液,装进透明的水晶瓶里,铺满了观光箱底,为的是到了潮湿、闷热、阴霾,又长年不见天日的密林里,洒到身上我就不会遭到庞大蚊蝇的袭扰了。
留下养父持续他无尽无休的追思吧,我晓得他在想往着甚么。
我与凉意愈发袭人的傍晚的轻风融为了一体,那是从敞开的天窗外吹进的,握在手中的玉石面具却已渗入了我的体温。
我已从玛雅圣书的残片里更深切地体味了它的出身:玛雅人的尊神竟有着一幅灭亡的面孔,他们更将本身的全数聪明注入此中,使其抖擞出了迷梦般的神采。
那架巨型的金铂地球仪在他们的部下飞速扭转着,从欧洲本地到大西洋此岸不过是一刹时的翻动。
――不,他们带走了,忘记了圣物但是对神明罪不成恕的轻渎呀!但就是这些圣物,为他们招来了没顶之灾!那片汪洋此岸的大陆被发明后,圣物的传说也随之飘洋过海传播到了欧罗巴,人们为了占有这些希世珍宝,纷繁踏上了新大陆,开端了一次次凶恶的猎奇之旅。深藏在密林中的玛雅人今后不得安宁,他们新建的故里被洗劫一空,族人残遭殛毙,精通星象和誊写、绘画之道的祭司遭到了酷刑的折磨,但他们的意志是坚不成摧的,任那些无耻的白佬儿使尽卑鄙的招数,还是不能让他们开口。最后,这些利欲熏心的悍贼恼羞成怒了,他们从崇高的地洞里挖出了一卷卷树皮制成的经籍,一尊尊红陶神像,当着祭司的面一把火烧尽,又一件件砸了个粉碎。这比身受酷刑更让他们难以忍耐,无上的信奉遭到了光荣的踩踏,神明也遭到了连累,被欺侮得体无完肤。终究,这些祭司再也不能沉默了,他们大声鼓吹着最为彻骨的仇恨和最为无情的谩骂,发誓将在天国的最底层化为夺命的历鬼,返来抨击这些险恶的白脸恶魔,并警告他们,永久不要对他们的圣物心存妄图,因为圣物亲见了玛雅报酬它支出的庞大捐躯,它将铭记这统统,当终究的审判之日来到之时,为了规复玛雅人的名誉,圣物必将手持着复仇之火来临,在他们的脚下辟开万劫不复的深渊!慷慨激昂的演说在一场恐惧的斗争中结束了,祭司们摆脱了刽子手的挟持,扑向了无情的大火,与他们的经籍和神像一起化为了芳香的灰烬,飘逝于天涯……
在厥后的一个月里,养父和沉默夺目的管家动手筹办着繁多的探险必须品,客堂的大门不时被陌生的客人开启,这些从欧洲各处风尘仆仆赶来的养父的同僚,与他在壁炉边,饮着陈年的波尔多,彻夜达旦地畅谈着天下动乱的局势和中美洲近十几来年未曾停歇的内战。
那副玉石面具与我形影相随,从不离身,我会不时将它戴起,透过钻在黑玉瞳人上的两个小孔,凝睇着水晶头骨的照片,揣摩着储藏在它体内的灵光,研讨着它可骇的表面和完美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