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阵短促的打门声将她惊醒。门外一女子焦心肠喊道:“苏先生!快醒醒,苏先生!”
行船约莫两柱香的时候,荷叶渐密。层层圆叶延长向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摇摆。
晚间行酒令时,谢焕之令人折了一枝栀子,让素玉随便拨弦。弦停之时,栀子停在谁的手上,便要作诗,作不出就要罚酒三杯。祁师妹听着新奇,也要插手。却不知怎的,十轮下来,她竟一人占了五次。第一次她勉强作了一首,谢焕之看后默不出声地别开首,秦怀止等人面上笑得古怪,口上却道“甚好”。而后四次,她见栀子停在上手,二话不说便昂首灌酒,连续罚了十二杯,最后一杯还没喝完,便伏在坐榻上吐了起来。
千寻打了一个哈欠,感受困意袭来。
老头瞥见了船帘上的飞燕点水图,寂然起敬地向那少年一揖,赶车拜别。
坞中灯火透明,移步换景,楼阁精美,芳草萋萋。行至假山石处,曲桥下贱水清澈,溜圆的鹅卵石上,几尾红鱼悬浮憩息,闻人声靠近,忽摆尾游开。不知那边亭台传来琵琶低语,起起伏伏间隐有女子鹂声般清脆的笑声,引得千寻不自发停下了脚步。
划子稳稳地靠上了船埠,一身着天青色绮罗,打扮庄丽的妇人已候在岸边,身后跟着两名端倪清秀的婢子,各执一柄镂花灯笼。岸边不远处的一块太湖石上,用行楷刻了“燕子坞”三字。
燕子坞素有雅名,坞中女子能歌善舞,各怀绝技,却不似普通教坊那样广纳四方来客。据坊间传言,坊主梅娘原是世族贵女,因家道中落,飘零在外。幸得朱紫互助,留在了燕子坞教习琴棋书画,人缘际会下接办教坊成了仆人。坊中的女子皆为梅娘收留的孤女,经她悉心教诲,各个姿容出众,技艺纯熟。为免受贩子粗人骚扰,梅娘买下了燕子坞四周的水域,与画舫梢条约法三章。今后,想入燕子坞者,须递拜帖,以飞鸽商定访期后,方有游船接泊。
梅娘一起引至堂内,请千寻落座,已有婢子捧了莲子茶来。
等人都走了,床上的人仍旧没有甚么动静。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床帘俄然动了。一只干瘪的左手伸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枚刻了鱼纹的黑玉,烛光摇摆,鱼纹竟像活了普通,悄悄一摆。
有功德者流连此处,细数登临燕子舫之人,才道每日入坞者不过十五人,皆为世族大夫、文坛豪杰,非风雅之士不成入。
瞪眼看着千寻的梅娘眼中含泪,听了这话,开口动了动嘴唇,却没说甚么。带着小侍退出了房间,合门前又狠狠剜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