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脚虾须钗拔了下来，太子一手举着，拇指百无聊赖地在虾背装点的碧玺上摩挲了两下，“多大的人了，还戴这个……每回瞥见那须儿，就叫我想起喇喇蛄。”
关于恭皇后的长相，为了彰显帝王家重德不重貌的家风，载入文籍的根基都是“赋质温良”这类字眼。但银河见过恭皇后的画像，每年冬至和正月月朔，她都要陪侍太子上奉先殿进香。奉先殿里供着建国以来十二位皇后，恭皇后的画像在这群皇后中最拔尖，朝服朝冠，弘雅端庄。
他一头说，一头丢过一个飘忽的眼神来。话里有戏谑的味道，银河却深晓得这欲扬先抑的常例。
像够着了喜好的宠物，甚么都不想计算，语气莫名有种慵懒满足的味道，“尚衣局熏错了香，这么等闲翻篇儿，不似你的风格。”
“那今儿呢？”太子想了想，把那两根须一撅，撅断了，递还给她，“这就行了。”
太子仰唇，笑起来眉眼如画，“拯救的良方儿另有三分毒性呢，要拿人错处，太轻易了。”
她一板一眼地答复：“主子冒着雪，臣没有背风的事理。”
然后一个脆生生的嗓门响起来，说：“臣宿银河，奉旨服侍殿下饮食起居。”
花冠拆下来，搁在了炕几上，两根缠枝小簪是绾发的最后法门，太子信手一拔，也给卸了。
“主子分歧，不是平凡人，要给主子上眼药，得瞧此人够不敷分量。”她嘬唇想了想，“昭仪娘娘即便封后，按着祖制，简郡王出世在封后之前，到天上也不能和主子论凹凸。皇上要废嫡立庶，内阁那群元老们头一个不能承诺，主子尽管放宽解吧。”
十年，白驹过隙，倏忽而至。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景象，一样年事下，女人要比小子沉稳很多。那年他十二，冬至站在墙头打雀儿，大雪纷扬，底下呼声一片求他下来，他不肯意，因为发明了这座皇城之前向来没有揭示过的婀娜。
太子垂眼一顾，见她站在廊外，大夏季里穿得不显痴肥，一件茜红棉纱小袄，头上两个髻子，各戴一枚荷叶蜻蜓的簪头。以手加额向他施礼，拜下去，跪在了冰天雪地里。
她在太子眼里，能够和京巴儿没甚么两样。
这么一来倒叫人不美意义了。他跃下宫墙让她起来，这会儿才看清她的脸，标致是真的标致，特别那双眼睛和名字应上了，出奇敞亮，星星似的。
当然常见，乃至耳鬓厮磨，也没有熟稔的感受。这类人天生是站在云端上的，你看不透他所思所想。如果看破，那他就不是他了。
虾须钗躺在她手内心，她盯着那光秃秃的虾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是。”
太子嗯了声，收回击道：“时候不早了，你去吧。明儿上朝你不必送我，把差事办好是端庄。”
那就捏吧，小小的手，不似寺人那样咬着牙较着劲儿，一寸一寸下来，也有理所当然的温情。
美人之美，有的在皮，有的在骨。恭皇后的美就在骨相上。那张供奉的画像传闻是当年御笔亲绘，结发伉俪的豪情，不是现在任何一名得宠的姬妾能体味的。
他没有理睬，仰起脸，闭上眼睛，雪沫子落在脸上，能闻声溶解的沙沙声儿。
“简平郡王？”她考虑了下，笑道，“枕头风之前一定没吹过，主子不还好好的吗？如果当真封后，更要重视言行操守，吹起来反倒有顾忌。再说主子有甚么可让人诟病的？就算她故意，也拿不住主子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