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完衣服时,天刚蒙蒙亮,正提着桶往回走,路过一座牌坊,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堆在那,我还道是甚么肮脏,谁知那东西竟动了一下,我近前一看,才知那是个半死不活的人,腿弯得不成模样,怕是折断了,身上满是血呢!”妙空答道。
惠存垂着眉眼,干巴巴地说道:“阿弥陀佛,夫民气善,必有福报。敝寺女僧已在厨下备好粥水,到时送到粥厂里,便能普渡众生,还请夫人宽解,先随贫尼往配房中安设。”
来到配房中,惠存拉着芸娘讲了些佛理,又对了些偈语,见芸娘精力不济,便命门徒妙空送来一碗菜粥、四样素点,本身起家辞职了。
转眼过了一天。二十九日一早,刘府便备好了青罗女轿,一众轿夫仆妇摆列两旁,只等着张氏夫人解缆。
小如见妙空面带奥秘,猎奇地问道:“敢问是甚么事?”
芸娘低头道:“这也不该如此。他伤了腿脚,便是晓得有粥厂也去不了,又流了很多血,怕不是要死在街上?”不经意间扫到了桌上的粥菜,灵机一动道:“这饭菜我用不着,不如你把它端给那受伤的人。”
水月庵邻近白岩场,与刘府相去不远,不过六里路程。芸娘一行由十来个家人护送,出得刘府,开初还是香尘满路,屋舍完葺,高墙飞瓦间模糊现出池亭仿佛。不出三里地,景象便大有分歧,颓垣圮梁,柴门漏窗亦是多见,所幸另有存身之处,街上也没甚么流民。再走出三里,已能看净水月庵的庙门,可面前的风景又大不如前,路旁多有饿殍,衣不蔽体的妇孺沿街流浪,都挨在庙门前苦等布施。他们此时见了芸娘的车轿,都凑上来乞讨要求,拦住了来路。护在四周的家人见状,赶紧拿起棍棒摈除。
芸娘这两日忙着筹办进香、施粥二事,已有些倦怠,明天又传闻樊将军兵败夷陵的传闻,既担忧军中的丈夫,又挂念失落的弟弟,一夜未曾安枕,是以今夙起时似有不支,只得一边喝着参汤吊精力,一边听小如报礼单。
琮儿的面色也是恹恹的,想必是舍不得母亲离家。芸娘已与他讲了好多回原委,可琮儿毕竟只是个五岁孩子,自记事起便从未分开过芸娘,现在强撑着懂事的模样,忍住泪水,倒是眼圈泛红,惹民气疼。
这老尼原是水月庵的方丈,法号惠存,她见刘府女轿来了,便亲身上前搀扶芸娘下轿,一边说道:“阿弥陀佛,夫人路上安好?”
小如抱怨道:“不怕抱病,就怕您这类忽视的心态,本日不在乎,明日不在乎,比及真难受时才在乎起来,岂不悔怨?”
芸娘摇着头说:“我不过是没歇息好,算不上严峻。”
“他为何躺在那边?”芸娘问道。
芸娘靠在隐囊上,摇点头,哑声道:“倒也不是为了这个。”
妙空放下盘碗,又道:“浊气扰人,被扰的人也一定晓得。我朝晨去江边洗衣,刚好遇见一事,叫民气惊了好久,念了三遍心经方才止住。”
小如看了看辰光,在一边提示道:“夫人,都过了卯正三刻,该换衣了。”可琮儿犹抓着芸娘不肯放手,芸娘即使不忍心,也只能把他抱到柳英怀里。
“斋戒沐浴?这么早吗?”芸娘迷惑道。
芸娘又安抚了琮儿几次,小如连连催促时候不早,无可何如之下,只好由丫环簇拥着出门,再三回顾,见琮儿一向在屋前目送本身,满脸的渴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