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后,身穿红色中衣,恰纱裙,外罩藕荷色对襟儿褙子的霍青毓散着头发走出静室。
因着姚短腿一伙人都是做惯了粗鄙下作买卖的,那人翻找了大半天也没找着一只可盛茶水的茶盏,只好将一只没有豁口的粗瓷海碗洗洁净,倒了半碗温茶。那茶色绛红,也没个茶香的味道。
从扬州跟来的几个男人察言观色,立即走到各角落里,把浑身脏兮兮,神采胆小惊骇的七八个孩子全都带到霍青毓面前。
“那些贫苦人家出身的女孩子,若不是有我们当作瘦马普通的养着,也不过是被家中父母几两银子卖给人做媳妇的命,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扎挣着一口饭吃。可如果有幸被那些盐商富户挑中了,吃穿用度上且不说,倘或再能生下个一儿半女,连带着家里娘老子都受益无穷――”
不过想想也是,凡是大户人家,别说是各房东子,便是贴身服侍主子们,稍有头脸的使唤丫头,出门子都得派车派人跟着。前拥后呼十几二十号人,那里就等闲叫人拐走了。
一起船行,尽览两岸风月。冯老三且看动手捧茶盏神采更加舒畅的霍青毓,满心猜忌无处可诉。
霍青毓嗤笑,随便问道:“你倒是舌灿生花惯会说话儿,不晓得这些瘦马大多是个甚么了局?比如被富商挑中了结遭家中大妇讨厌打杀的,没被人挑中不得不转卖流落到青楼楚馆的……说说看,多数是个甚么了局。”
霍青毓葱白普通的手指轻揉太阳穴,倾斜着身子打量杨嬷嬷半晌,直把人看的心慌意怯腿脚发软,方才缓缓说道:“既这么着,且叫她们出去。”
但霍青毓上辈子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厥后又为王府侧妃,所见所识又岂是这等皂隶能望尘者,是以即便霍青毓态度温润和声细语,那周身气度言语辞吐便已叫人望而生畏。
平常百姓多数有见官怯的弊端。便如冯老三这等腰缠万贯,因着买卖买卖经常与盐商官绅相来往的,方才报官见知府时,仍旧有些心生怯怯,不过是强作平静。
她本身父母兄弟缘浅,可如果得了机遇,还是情愿成全旁人的。
霍青毓独自去洗漱换衣,留下冯老三与杨嬷嬷互通口风。
乌压压的头发还滴着水珠儿,一头青丝如墨染,更加衬出白净的脸面。点墨也似的眸子阴暗通俗,漫不经心肠落在人身上,好似连心肝脾肺都能看个通透普通,再没有平常女儿家的清澈纯粹。
霍青毓用茶盖轻拨茶水的行动微微一顿。杨嬷嬷持续说道:“女人也是晓得的,我们这瘦马行当,虽说也做的是贩人的买卖,可到底同那些丧尽天良的拐子不一样。我们这里的女人,多数是真金白银从他们父母手中买来的,颠末调、教今后,再转卖给那些盐商茶商,官绅富户。虽说也叫她们受些辛苦,可到底也是给这些女孩子一条前程。我们这儿一等的瘦马,学的是琴棋书画,丝竹笙箫,二等的女人,学的是看账算筹,管家理事,便是最次一等的丫环,也能学些针黹女红,油炸蒸酥的技艺。可不是比那些目不识丁的粗鄙妇人要强很多?”
想到这里,霍青毓摆了摆手,仍旧细声慢问,渐渐的问出这些孩子的故乡父母――但是大多数的孩童都是四五岁时被拐子拐走的,这么些年展转各地,早已不记得本身的家人父母。有些人倒还记得家里的一些景色和人,却说不出个启事来。一番探听下来,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