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谢无衣真的无药可医,那他死前何尝一败,就是永久的天下第一刀。江湖人除了称心恩仇,还图个争名夺利,曾经败在他部下的人、畏于沧澜不敢逾雷池的人,现在都像苍蝇一样从四周八方赶来,的确烦不堪烦。
她说得极不客气,叶浮生却笑了起来:“倘若我有一天当真死光临头,也必魂化轻风飞越千里,给他托一个梦去。”
薛蜜斯美目含煞,势要把管事的抽个满脸着花,不料两根手指倏然点在她持鞭的手腕上,她只感觉腕间筋骨一震,手上力道一松,那两根指头鬼怪般虚虚划过,从她掌中好整以暇地劫了鞭子,悄悄一抖,长蛇回旋返来,乖顺地落在他手里,轻巧地仿佛只是从风中拈回了一瓣飞花。
薛蝉衣道:“克日城中事端多,我欲再寻个保护替我看顾师弟,你如果应我,事成后也就不消在这小小商队里混吃等死。”
叶浮生:“哎哎哎,您别活力啊,等会儿哮喘犯了如何办?”
“拿去购置点行头,莫脏了我断水山庄的脸面。”薛蝉衣抬脚下了车,留下一句话,“酉时三刻来见我,我会叮咛下人带你进门。”
叶浮生笑了笑并不答话,薛蝉衣眸子子一转:“你,叫甚么名字?”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光阴催。
叶浮生闭眼肃立,说话咬文嚼字像个酸儒大夫:“浮生如一叶,人死如灯灭。鄙人叶浮生。”
管事的悄悄扯了扯叶浮生衣角,可惜这货仗着眼瞎恍若未觉,笑眯眯地答道:“甚么?”
“胡说八道!”车厢里俄然传出一声爆喝,薛蜜斯一把翻开车门,长鞭吼怒而出,几乎把管事的打成三瓣嘴。
“人死如灯灭……”薛蝉衣嗤笑一声,“你又没死过,如何晓得死是这类感受?”
叶浮生:“实不敢相瞒,鄙人本是野鬼一只,可惜阎王爷讨厌我不肯收留,只好借尸还魂再来祸害人间一遭……啧,活了两番,只感觉生如添火续柴,死如吹灯拔蜡,再简朴不过,也再难不过了。”
可惜仅仅三年,断水山庄风景不再,只剩下老弱妇孺苟延残喘,用日渐佝偻的脊背托着“天下第一刀”的招牌。
风声吼怒似有金石铿锵,这一鞭子如果打实了,也不晓得下辈子投胎会不会长成阴阳脸。
管事的脸胀得通红,忍不住要跟这标致刁蛮的大蜜斯普通见地,叶浮生这回倒是手快,一把按住他肩膀,侧头笑道:“谢薛蜜斯抬爱,可惜在轻贱命一条,只但愿温饱不愁,没甚么弘远寻求。”
管事的握着银子,气得直颤抖,连连拍着他的肩膀:“我救你返来,没图甚么,你不必为了我们去蹚浑水!这些江湖人士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刀剑无眼,你一个又瞎又瘸的残废凑甚么热烈,仗着三脚猫工夫上树不敷还要上天吗?”
“薛蜜斯莫要起火,如果我二人说了不当的话,叶某先向蜜斯赔罪。”叶浮生抓住她的长鞭,笑得人畜可亲,可惜花丛熟行这一次撞上了铁蒺藜,薛蜜斯柳眉倒竖,长鞭一抖,挣开他的手掌,仍然朝管事的面门打去。
现在天气渐暗,微光落在断水山庄门前石碑上,刻字在明暗交叉里恍惚不清。
断水山庄坐落于城东,四周街坊沉寂,几近说得上空巷无人。古朴的庄园看上去并不非常显赫,飞檐碧瓦,高墙深苍。门口没有镇宅雄狮,只竖着一面高逾五丈、宽约三尺的玄武石碑,上以凌厉刀锋刻下萧洒狂放的笔迹:天下风云出我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