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倒还明朗,只是不晓得年事多少,赵冰蛾有些不平气,挑起眉:“和尚,你昂首来,叫我瞧瞧。”
但是固然如此,和尚也没愤怒,反而尽力从呆板的脸上暴露笑容来,算不上多么都雅,却敞亮如春日暖阳,伴跟着山间晨钟似的明朗声音,让抽泣的女孩子都渐渐止了声。
赵冰蛾一怔,抓过他一只手细细探脉,这才发觉不对。
刚灭下的火气“腾”地又窜了起来。
她忍不住曼声一笑,开口道:“和尚,我帮手把她送到镇上,你给我讲个经说说佛法,好不好?”
有赫连御暗中给她便利,赵冰蛾分开得无声无息,比及赫连沉发觉的时候,她已经纵马超出西川,来到了南地水乡。
赈灾七日,轮作的劳工换了不知几番,仍然怠倦不堪,赵冰蛾却对色空和端涯的作息数得清清楚楚――他们只合过一次眼,憩息了不到两个时候。
夏秋时节,她恰好来到了云沙河水患流域,近十个州县惨遭水祸,数万百姓流浪失所。赵冰蛾一起走来,见到饿殍冻骨,也见到烧杀劫掠,人道善恶在大难当中透露无遗,她没那么多慈悲心肠,却也最见不得欺辱妇孺的穷凶暴夫,从火线到前沿,且杀且救,很多人对她感激涕零,也有很多人害怕不已。
色空低下头,合掌道:“阿弥陀佛。”
赵冰蛾看到那道长开了义诊给人看病取药,日夜不息,熬得眼眶通红还能笑着轻抚孩童头顶;她也见到那和尚卸下僧衣念珠,着一身短打随官兵到了另不足患的水难之地,身背百斤大石,手拖两个麻袋,双脚都堕入泥里,一步一个足迹。
她对这和尚没了好脸,对道长却无定见,当下也不使他难做,还刀入鞘,一扬下巴:“既然你们要救此人的命,就连同那他狼心狗肺一同救了吧,不然下次再让我见着他欺负妇孺,可就没有明天的运气了。”
当年幼年风华茂,何尝尘凡百味道。
她转过身,背后那人也移开手,将木棍悄悄顿地,右掌竖于胸前,低头不看她,只是轻声道:“阿弥陀佛。”
赫连御体内有离恨蛊。
赵冰蛾满心的火气,在他投来的一眼里如遭霖雨,灭了个干清干净。
那么赵冰蛾呢?
中原人所谓的“侠义”,本来不但是诛邪扶正,另有救死扶伤。
三十年前,色空尚未成西佛高僧,端涯仍在人间游历天下,赵冰蛾还是碧玉韶华。
她不想见,但为免费事又不得不见,只好眼睁睁看着一僧一道连袂远去,然后顶着满脑袋官司去见葬魂宫来使。
“……阿弥陀佛。”色空合掌轻颂佛号,笑意未改,“好。”
赵冰蛾跟赫连沉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自幼就跟从母亲在各处行走闯荡,纵母亲逝去后也不断脚步。阿谁时候赵冰蛾不过二十来岁,却已看过西域黄沙大漠,见地了东海波澜壮阔,眼里容得下千山万水,那里肯回迷踪岭这囹圄之地跟人勾心斗角?
他呆板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抹惊色,下一刻就被人扯住胳膊,用力从河道淤泥中拔了出来。
这一回没等赵冰蛾发怒,端涯道长已经笑道:“女人莫气,色空法师向来不近女色,你这行动怕是吓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