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堂屋门响，屋里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孩子？”老太婆看看面前的女人，模样清秀，却头发疏松神采蕉萃。白叟明显不再惊骇，只抱怨说：“天哪天，我这个家是如何了，明天刚来个要生的俊媳妇，今儿又来个刚生下的俏娘们。这鬼子杀人放火的当口，你抱个孩子跑到街上做啥呢？”白叟近前一手翻开孩子身上的小被，恍惚瞥见了阿谁红扑扑的小脸，“快，跟俺去屋里。不幸的孩子，一条性命哟……屋里床上那一个正让我忧愁呢……”
兴善醒来时，天气已近傍晚。看看身边已经生硬的艾叶和孩子，又想起月姑……月姑一向没有跟上他，不知去了哪儿，是死是活但愿她不会出啥事……兴善心头一阵颤栗，挣扎着爬上湾坑，冻得生硬的两腿已没法站立，便用双手支撑身躯向前蒲伏匍匐，转头看看仰卧在湾坑斜坡上的老婆，低低抽泣着重新返回局促的夹道。
兴善惊叫一声，身材一晃便不由自主地蹲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扑嗒”地一声，艾叶双臂环绕的孩子掉落在湾坡上，又转动到水里，兴善伸出一只手抓住孩子的腿，已经变得冰冷干硬。兴善渐渐放下艾叶，在齐膝深的泥水里转过身来，将老婆的胳膊腿脚展平，仰卧在湾坑的斜坡上……泪水从眼眶里涌出，他趴在艾叶身上低声饮泣，渐渐昏昏睡去。稠密的芦苇在冷风中飒飒作响。
“找谁呀？这里没……没人。”老女人拄根拐杖盘跚地走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本来，月姑给孩子裹好棉被，从靳家侧门跑出来，却不见了兴善。刚好街口站岗的两个伪军追逐兴善进了西边胡同，月姑看街上没人，便仓猝跑到街劈面，钻进一个胡同向前跑去，又穿过一条冷巷，转个弯绕进另一个胡同，不料这是只要一户人家的半截胡同，跑到绝顶再也无路可走。听前面人声吵嚷，月姑再不敢乱跑，便仓猝推开这家人的院门，回击插上门闩，站在门洞里，严峻地聆听着内里的动静。
“老迈娘，我……俺是过路的。能在您屋里歇歇吗，外头正乱呢！”月姑祈求地看着白叟，“俺抱着个孩子，刚生下来的孩子。”
当兴善背着艾叶穿过夹道陷身在湾边时，月姑却安然出险，抱着孩子坐到一个老妇人家的床头上。
月姑没弄懂老太婆的话，她说“刚来个要生的俊媳妇”，又说“床上那一个”，莫非屋里另有个就要生娃的女人？月姑顾不得很多，抱着孩子走进屋。孩子吱吱呀呀哭起来，她赶快楼紧，朝床上谛视看去，是个年青女子，在捧腹翻滚，嘴里收回痛苦地嗟叹。
兴善重回老婆身边，已是夜静更深。他到东街平和病院刺探月姑的动静，听到的倒是院墙内里鬼子呜哇喊叫唤，门口不时有鬼子和伪军出入。想必月姑早已分开这里，想来必是凶多吉少呢……兴善想起永义，不由颤声自语：倘月姑有个闪失，怎对得起永义哥哩！但愿她安然回到家中，至于刚生下的孩子，他已完整丧失了但愿。黑暗中，兴善哈腰背起老婆的尸身，趟着齐腰深的泥水涉过苇塘，摸黑向西南边向走去，从被鬼子炮火轰开的缺口处翻过城墙，走上回万家营的通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