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侍郎折煞风灵了,风灵哪懂那些大事理,不过是贤人有所问,我便照着贩子商行间的真相作答便是了。”她笑吟吟地回道,胸口蕴起一团肝火,恰是面前此人,阴狠暴虐至极,凡是阻他出息,连一母所生的两位胞妹都不肯放过。更有义兄一家的血债,拂耽延先前蒙受的羁押免除,因他勾搭贺鲁命丧西疆的府军将士……全拜此人所赐,多少账目要同他清理,风灵只恐本身的白玉算筹尚且算不过来。
柳爽嘻嘻一笑上前插话:“顾娘子过谦,过分谦。顾娘子所掌的顾坊在西疆是多么风景,凡是有出关的商队,骆驼上大多有顾坊的布匹呢。现在非常流行的‘飞货’买卖,亦是顾娘子的手笔罢。”
可那人却并不想放她分开:“这位想必便是民部替商户造册的顾娘子了罢。”
见她身影没入薄薄的晨霭中,柳爽低声向他父亲问道:“依阿耶瞧来,我们的事,她能知多少?”
朝鼓响起,柳奭甩了甩袍袖,信步入朝,一面走一面丢下一句话,比这深冬晨间的寒气更寒几分。
“柳公子……莫再提沙州……”她垂下眼,幽幽长长地感喟:“我那里有甚么本领,风灵的义兄,原在沙州任大萨保的那位,倘若他未遭突厥人毒手,本日该在民部熟行走的便是他,生生可惜了。柳公子可还记得他?”
“那便尽你未尽之事。”
再瞧她的眉眼,杏眼含星,眉峰带着锐气,清楚是贤人年青时的神采。
柳爽顿时语噎,舌头转得倒是聪明,转眼抚掌笑道:“顾娘子还似在沙州时普通爱谈笑,要说商肆柜坊,顾娘子那样大的本领,怕是全不放在眼里呢。”
柳奭虽听柳爽多次说刮风灵,民部尚书唐俭与侍郎秦岩亦未少说过她,倒是头一遭打正面。早在贤人回京前几日,京中权贵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说她竟是尚存于世的汝南公主,柳奭只当无稽之谈,现在照面,天光虽弱,可一见之下,连他始信此话。
风灵渐渐直了直腰,似笑非笑地盯着柳爽的眼:“柳公子不似那些公卿家的纨绔郎,心系我们这些坊间小民的生存,竟连‘飞货’也晓得。不晓得的,还当柳公子手中握着很多商肆柜坊呢。”
她就似大多江南道女子普通,娇柔若水,肌肤白糯,面庞都雅却有些寡淡。如许貌与长安推许的大张旗鼓的素净全然分歧,故他影象深切。昔日,莱国公杜如晦府中的夫人,与贤人爱之入髓的精华夫人系亲姊妹,皆是这副面貌。
世人皆传她生得酷肖精华夫人,一点不错。
柳奭心头一凛,寒气油但是生。虽说并无实证把柄在她手,沙州的事也不知她知悉了多少,毕竟是个祸害。更何况据柳爽返来禀他,那教他们撤除的大萨保康达智,巧不过与她家中乃世交,恰是她的义兄,倘她得知康达智真正的死因,能咽得下这口气?
“久闻顾娘子睿智,有经世之才,今次得见,不想竟是一名年青轻的小娘子,真真是不让须眉。”非论柳奭心中有多少彷徨不定,见她年纪不过双十,描述犹似少不更事的女娃,也便疏松了很多,他在朝堂上虚与委蛇半生,自是不信拿捏不住一个贩后代子。
柳爽神采一沉,但摸不准她究竟是否晓得内幕,恐怕话语间泄了秘,故不知所措起来。但他一贯喜逞口舌之利,教风灵呛住,心头不利落,还待要开口还敬,却见柳奭冷冷横过一眼。他自知在风灵身上办坏了两桩差事,在他父亲跟前不敢冒昧,咽下口边的话退回他父切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