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一定……”风灵朝他抬起眼：“我出逃前，弥射将军送了小我情，说回处密部之前，会将柳爽一行人带至莫贺延碛五十里处，随他们听天由命。眼下恰是七月，若无人带领，他们怕是活不得了。”
“只是他拿捏人久了，从不将人放在眼里，太宗离世后更是仗着新帝有恃无恐。哪曾猜想过你本就是一颗带刺的铁蒺藜，岂容人小觑。你会在半途脱逃，是他千算万算，如何也料算不到的。只漏算这一节，足矣教他满盘皆输。”
风灵本为了腹中的孩儿不肯造杀业，可她找不出甚么来由来禁止拂耽延护守家人，稍一愣神，他已大踏步走出了阁房，没几步便到了屋外。
外院仿佛躁动起来，部曲们的呼喝，马匹的嘶鸣，模糊地传至后院。
拂耽延长出食指悄悄摩挲着她眼底下的一片乌沉：“你这模样，是有多久未能安放心心肠睡一觉了？眼下归了家，且有我在，再不必担惊受怕，好好地睡罢。”
“阿幺，将佛奴替我叫来。”风灵掩口打了个哈欠，用力眨了眨眼，叮咛正清算食盘的阿幺。
佛奴的话语在风灵耳中越来越淡薄，继而越飘越远，远得好似从很远处所传来普通，风灵的眼皮子沉得再抬不起来，支撑脑袋的手腕子忽地一松，脑袋朝前一冲，几乎磕在案几上。
佛奴与风灵一贯有手札来往，故她在长安甚么景况，他也不必赘问，只是太宗薨逝后断了手札，背面的事他一概不知，他亦晓得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可风灵返来时这副描述，拂耽延又吃紧仓促地向他借部曲，连夜直奔莫贺延碛，这统统皆教他的心突突直跳，越闷着不问，越是心慌。
“柳爽囚我于翠微宫凌波殿中时，我心中痛恨，恨不能将他剜骨削肉。新帝将我遣嫁时，我算不出今后再见你将费多少周章，内心头难过。”风灵盘坐在锦垫上，只觉周遭的统统都暖和夸姣，她低垂着视线，心对劲足地叹道：“可我真想不到，柳氏父子包藏的祸心，竟教我们一家重聚于西州，现在你若问我，于那对父子可另有痛恨，约莫……约莫我甚么都肯不再计算了罢。”
“柳爽留不得，他若捡了条命不死，非论是跑去庭州，还是回长安，皆要引来大肆搜索。只要他同你一道消逝在大沙碛的沙暴中，贺鲁与长安那边才肯信你确已罹难，如此方能保你悠长安稳。”拂耽延替她将薄衾拉上身，昂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你放心睡，待你睡醒我便返来了。”
说罢拂耽延从座中站起来，负手背着她踱了几步：“如此看来，柳奭将我急调至西州带领西州兵的企图，便再较着不过了。一来是为不让我回长安执掌兵部，二来是为了借我阔别长安之机，将你送予贺鲁来平战，纵使不知账册究竟在那边，也洁净利落地将这隐患措置了。”
佛奴仓促跑来，一脸的如释重负，看起来仿佛是刚繁忙完。“大娘尽管放心，延将军虽不便带兵出城，却带了我们家的五十名部曲出去，我们家的部曲，大娘是晓得的，论起来也不比西州兵差多少，何况另有拾郎兄弟带路，错不了。”
过了片时，门上悄悄响动，阿幺端着一碗馎饦出去，鸡汁的醇香勾得风灵饥肠辘辘，忙裹了帔子下榻来。
风灵渐渐地点点头，因困乏难当，失神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