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从睡榻上坐起家,闻声他在屋外大声唤韩拾郎,又闻声他要请佛奴,她倒也放下心来。韩拾郎便是她从莫贺延碛捡返来,大沙碛中的景象无人能比他更清楚。
“风灵,你我运数多舛,好轻易重聚于此,自此我再不能教你分开半步。”他蹲下身,一掌轻搭在她的肚腹上,“现在又有了这个孩儿,我更是要紧紧地守住你们,不能有半点闪失。凡是有不成肯定的伤害,有一分,我便替你们挡一分,有非常,我便挡非常。”
佛奴与风灵一贯有手札来往,故她在长安甚么景况,他也不必赘问,只是太宗薨逝后断了手札,背面的事他一概不知,他亦晓得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可风灵返来时这副描述,拂耽延又吃紧仓促地向他借部曲,连夜直奔莫贺延碛,这统统皆教他的心突突直跳,越闷着不问,越是心慌。
佛奴的话语在风灵耳中越来越淡薄,继而越飘越远,远得好似从很远处所传来普通,风灵的眼皮子沉得再抬不起来,支撑脑袋的手腕子忽地一松,脑袋朝前一冲,几乎磕在案几上。
“阿幺,将佛奴替我叫来。”风灵掩口打了个哈欠,用力眨了眨眼,叮咛正清算食盘的阿幺。
说罢也不容她说话,一哈腰,将她打横着抱起,绕过屏风,径直送入阁房,谨慎地放在睡榻上。风灵还待要问,他却将手指导在她唇上,止了她的问。
风灵进了屋,将翠微宫内柳爽囚禁逼问账册下落,索良音设下通藩和亲计,她邀了弥射助她途中脱逃这连续串的事大略讲了一遍。
外院仿佛躁动起来,部曲们的呼喝,马匹的嘶鸣,模糊地传至后院。
佛奴伸手一推她,嬉笑道:“快睡去罢,延将军不在跟前,一会子睡熟了,哪个搬挪得动你。”
阿幺向她倦怠不堪的神采望了一眼,“现下在家中,延将军也在,天大的事,睡醒了再说也不迟。”
“这却一定……”风灵朝他抬起眼:“我出逃前,弥射将军送了小我情,说回处密部之前,会将柳爽一行人带至莫贺延碛五十里处,随他们听天由命。眼下恰是七月,若无人带领,他们怕是活不得了。”
风灵提不起一丝劲来讽回他的讽刺,模糊间只闻声佛奴在唤阿幺,阿幺回声出去,搀扶着她走进内间。她是如何躺倒,又是如何睡去的,便再无半分印象。
拂耽延长出食指悄悄摩挲着她眼底下的一片乌沉:“你这模样,是有多久未能安放心心肠睡一觉了?眼下归了家,且有我在,再不必担惊受怕,好好地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