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忍着笑，在他的小脑门上轻戳了一指：“小孩儿家不成浑说。你且好好背诵你的九九口诀，背完了才许你去。”
“阿母不也这么唤么？”清脆的反诘爽利落利地截住了阿幺连续串的叱责。
屋中正襟端坐的小童向他劈面坐着的母亲叹了声气：“阿幺姨母的端方怎比阿耶还大。”
“去罢。”风灵非常对劲，冲他挥了挥手。那歇从锦垫上一跃而起，蹦跳着便跑了出去，一面跑一面喊着“大吉！大吉！”
“这是要去何为？”俄然一道沙沉的声音拦住了那歇。
“……二四如八，二三如六，二二如四......”风灵偷笑的工夫里，那歇已鼔着小腮帮，将那九九口诀有条不紊地背了下来了，一对乌溜溜的眸子正巴巴儿地望着风灵。
拂耽延沉声不语。风灵暗悔本身多说了那一句，他在外拒敌两个多月，甫一返来，说甚么不好，偏说了这些扎心的。
他顿了顿，凝神思考了一回，忆道：“曾听父亲提过，虽不知祖父是何人，甚姓氏，却能确知祖父母皆系康居国人。”
“那歇。”风灵抿唇想了想，忽道：“大郎便唤作康那歇。”
“那歇谨遵阿母教诲便是。”小童晃闲逛悠地在锦垫上向风灵一拜，逗得风灵忍俊不由，掩口偷笑，那歇的模样虽不似拂耽延那般近胡，但板板正正地绷起小脸儿时的神采，却与他如出一辙。
……
拂耽延点点头，“有这层意义，另也懒怠讲解那些家事。”
风灵朝外一张望，却不知何时拂耽延立在了院中，身上的细鳞甲卸了一半，手里提着银光闪闪的头盔。
话音才落，外头院子里便是“哇”的一声长啼，拂耽延霍地坐起，风灵却平和很多：“现在每日晨间唤起这宅子高低的便是这一声，准头一点不差无更鼔，多饿他一刻也是不能的。”
风灵送了拂耽延出去，回屋自梳着发髻，眼下的光阴，过得便如同从篦子裂缝间溜过的发丝，慢条斯理，顺理成章，重新至尾一梳，便是经年的工夫。
拂耽延公然分了神，笑道：“我倒是白生了一副胡人样貌，胡语一句不通。你精通粟特、突厥、高昌各语，便瞧着替大郎想一个名儿，权当乳名，唤着顺口便成。至于姓氏……”
“阿耶。”小那歇停下欢跳的脚步，有模有样地向他施礼回话，目光早已落到了他手里提着的银盔上。“试马去。”
旋即有手掌扶在了她腰际：“已是这个月份了，该留意些才是。”
屋中坐着的阿幺面色一沉，腾地从锦垫上跃起来，半晌工夫，屋别传来阿幺的锐声责备：“那歇正用着功，你来何为么！同你说了多少回，不准带你妹子过来混闹，怎就不听？还满口‘那歇那歇’地唤，你该唤一声‘大郎’……”
方才还好好的氛围，现在垂垂凝住，风灵忙在他胸前点头，打断他：“我免得，只盼着四野安宁，边疆无人敢犯。”
“岂不是同康家阿兄同宗？”风灵拍掌道，瞬时觉悟：“头一回在索府见时，你说无姓氏，但是不肯人说你有所偏帮？”
她探出一根手指头点在他的鼻梁上，脸上的笑意渐促狭起来：“人皆知你是胡将，我现在是阿史那依勒，我们的孩儿是不是也该有个胡名？”
“那里就这般娇弱了，摆布过了年节才到日子，算来另有四月不足，医士说眼下恰是最稳实的时候。”风灵笑嘻嘻地回身替他改换下玄色戎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