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渐渐放开了拂耽延的手掌,心口掠过一丝凉,堪比这辜月仲冬里吹的风。
“长安……”她长长一吁,牵涉出心底一截子陈腐气来:“我便是再不喜那去处,你若去了,便是我归处。”
“到底是倒了……”风灵怔了好久,说不上悲喜,过了长长的一段沉默,她重端起桌案上已凉透的茶汤凑到了唇边,却并不吃茶,眸光缥缈,仿佛望向了万里以外,喃喃自语:“王氏倒,武后立,毕竟是教她办到了,只不知现在她又居住那边……”
“晚膳约莫是不得归家了,你自先用,不必等我。”拂耽延一面穿戴起来,一面叮嘱,“晚了便先歇下,莫要熬着等。”
“怎回得如许早,早知你无事,不若在营中略等等,待拾郎试了马,好将那歇与阿吉一同带回。”风灵抽回击,将他袍上的褶皱掸平,絮絮地同他闲话。
风灵的手指在他衣袍的褶皱间一滞,心也跟着顿了一拍。西州距长安太远,若无军务与朝中突发大事,凡是一月中只在望朔两日会有邸抄送至安西都护府,本日并非望朔日,却有邸抄送至,不知万里以外的朝堂掀起了如何的浪头。
拂耽延取过她手中的茶盏,将盏中冷茶一口饮尽,另替她斟了一盏热茶送至她手中。风灵眼瞧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描述便知贰心中极不甘心。
风灵内心大叹:怀着那歇时颠沛流转,只当这一回能安安稳稳地待产,不想又是如此,本身的这两个孩儿竟是一样的运数。
风灵脑中空了几息,脸上含笑虽还在,舌底却仿若含了黄连,“自贞观二十三年始,历过永徽,至今已是显庆元年,这西疆你守了整七载了,平了贺鲁部三回,确也该归去了。”
拂耽延站起家,上前扶着她探出的双臂,将她自锦垫上搀起,仿佛对她就还报的诉求大失所望,“这本就是该的,那里能算得上偿报。朝中的意义,过了年节才有变更,你我在沙州约莫不止是盘桓几日,算着你出产的日子,怕是要在沙州诞下孩子了。”
拂耽延蓦地送了口气,光荣与惭愧一同涌上来,他不知说甚么好,只一遍各处沉声告罪:“对不住,对不住,总要你屈就……”
风灵心头无端一跳,望向拂耽延的眼神竟微微惊骇。常日里提及长安她内心虽膈应,大抵总还能平平待之,本日乍然听闻拂耽延将要升调回长安,她这内心头也不知怎的,说不上来的提吊。
拂耽延沉吟半晌,风灵的心便忐忑不定起来,他向来判定,应许便是应许,不该便是不该,疲塌踌躇,十之八九会有她不肯听的话。
风灵的心愈发往下沉了几分,面上仍撑着笑,拉过他的手重晃,“相夫教子,打理买卖,万事俱足,此生过得最好的日子,莫过于此。”
二人正说着闲话,有一名家仆仓促忙忙跑来,在门外禀道:“都护府那边遣了人来,请将军速去说话,仿佛是长安来使了。”
“何如说?”拂耽延蓦地抬开端,眼中尽是渴求回报的火急,金褐的眸光经年稳定,即使眼角已爬上了一两道纹路。风灵瞧得心口一紧,朝他伸出双臂,“还报起来却也不是甚么难事,回长安去需求颠末沙州,待当时,容我在沙州盘桓几日,好好地祭过故交,安设了沙州城郊的佛窟,可好?”
拂耽延漫不经心肠“恩”了一声,撩起袍裾大踏步地走出正屋,风灵倚在门边,望着他穿过内院拜别,心神总宁息不下,暗自胡乱测度:才刚送了要升调他回长安主持兵部的邸抄过来,使者便接踵而至,不知是朝堂上改了主张,还是来紧催的,抑或是来瞧瞧他戍守西疆七载,可生了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