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耽延眼里的惭愧已闪现无遗:“邸抄里另有于我的安排,恐是你所不肯的。”
拂耽延握紧了搁在膝上的双手,严峻地盯着风灵瞧不出任何窜改的眼眸。
现在风灵虽身在万里以外,用心绢绸的谋生,并不决计留意朝事,可朝堂上瞬息万变的大风大浪她倒是晓得一些的。她不知多少次为拂耽延这些年远远地离了朝堂上的血腥纷争感到光荣,现在这景象,她仿佛嗅到了些甚么令她不安的气味。
风灵的心愈发往下沉了几分,面上仍撑着笑,拉过他的手重晃,“相夫教子,打理买卖,万事俱足,此生过得最好的日子,莫过于此。”
“到底是倒了……”风灵怔了好久,说不上悲喜,过了长长的一段沉默,她重端起桌案上已凉透的茶汤凑到了唇边,却并不吃茶,眸光缥缈,仿佛望向了万里以外,喃喃自语:“王氏倒,武后立,毕竟是教她办到了,只不知现在她又居住那边……”
风灵心头无端一跳,望向拂耽延的眼神竟微微惊骇。常日里提及长安她内心虽膈应,大抵总还能平平待之,本日乍然听闻拂耽延将要升调回长安,她这内心头也不知怎的,说不上来的提吊。
“我身子安康得很,这孩儿较那歇那会儿坐得尚稳实些,不畴昔沙州一趟,并不碍甚么事……”风灵抚摩着肚腹,忙不迭地搬说辞,好教拂耽延首肯她沙州一行。
“上半晌尚在营中,午间得报,有邸抄到了,便回都护府衙房去瞧。”拂耽延低声道。
“怎回得如许早,早知你无事,不若在营中略等等,待拾郎试了马,好将那歇与阿吉一同带回。”风灵抽回击,将他袍上的褶皱掸平,絮絮地同他闲话。
拂耽延吃过一盏茶,稳稳地点了点头:“王氏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暗害武后,贬为了庶人。柳奭自知背景将崩,请辞了中书令,退回六部作了吏部尚书,可偏此时有人跳将出来,将当年你搜理出的柳氏通敌养兵的账册、罪证一并呈送御前。贤人大怒,本是要将柳奭问斩的,却又悄悄地抹平了此事,并未问罪,只免除了六部官职,远远地贬谪去了剑南道荣州任了个刺史,毕生不听朝觐。
风灵脑中空了几息,脸上含笑虽还在,舌底却仿若含了黄连,“自贞观二十三年始,历过永徽,至今已是显庆元年,这西疆你守了整七载了,平了贺鲁部三回,确也该归去了。”
风灵低头在他的踥蹀带上系扣着佩剑鱼符等噜苏物件,“替你热着醒酒酸汤,夜里如果吃多了酒,切莫骑马,打发人返来传个信,我教人驾车去接。”
“何如说?”拂耽延蓦地抬开端,眼中尽是渴求回报的火急,金褐的眸光经年稳定,即使眼角已爬上了一两道纹路。风灵瞧得心口一紧,朝他伸出双臂,“还报起来却也不是甚么难事,回长安去需求颠末沙州,待当时,容我在沙州盘桓几日,好好地祭过故交,安设了沙州城郊的佛窟,可好?”
拂耽延自行换下才刚上身的家常夹袍,因来的是使臣属文官,戎袍鳞甲总不应时宜,一回身,风灵已从阁房捧出他的深绯小科绫罗襕袍服制。
拂耽延蓦地送了口气,光荣与惭愧一同涌上来,他不知说甚么好,只一遍各处沉声告罪:“对不住,对不住,总要你屈就……”
“晚膳约莫是不得归家了,你自先用,不必等我。”拂耽延一面穿戴起来,一面叮嘱,“晚了便先歇下,莫要熬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