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在殿内听得愈发诧异,她原就晓得阿盛与竹枝二人,皆是杨淑妃的耳目,眼下瞧来,这个节骨眼儿上,阿盛不肯予她一丝便当,难不成竟是她想错了?
她掉头绕出阁房,劈面见了张奉御,抓了他的衣衿问怒道:“贤人眼下景象究竟如何?要何为筹办?莫不是你说的昏话!”
杏叶将带来的饭食一一布在案上,正同风灵说着闲话,忽教她打断,却见她两道眉拧作一堆,拿筷箸指着一碟莹白细致的鱼脍,满脸嫌弃地问道:“这鱼脍安排了多久,怎有如许腥恶的气味?”
她由心底感念她爷娘自小将她带离大兴宫,虽说皇室后嗣同贩子商贾乃云泥之别,可冷冰冰硬邦邦的铜钱,捂在手内心久了,也能生出热度来。然在天家,血脉只会越捂越冷。
李治抹着眼泪从殿外出去,风灵朝身边的杏叶使了个眼色,由杏叶搀扶着不动声色地往外退。
她撇下杏叶,提起裙裾,大步跟着那内监往正殿去。不过转眼的工夫,含风殿门前聚了一众内监,阿盛正发令,将他们分拨回长安城大兴宫各处去禀报。
杨淑妃来得也甚是敏捷,仿若早有筹办,铅华尽去,素裙银钗。任是她在殿前如何哭喊哀恸,武侯皆不肯放她上前半步,阿盛出来劝道:“贤人眼下听不得喧杂,还请夫人节制,先往偏殿安息,候等贤人传召。”
“摆布张奉御在殿前候命,请他听个脉,也不费甚么。”杏叶回道:“你这身子,根柢虽好,去岁到底大伤过一回,草率不得。你如有甚差池,延将军问起话来,我竟是摘不洁净的。”
张奉御连连告罪,“顾娘子恕过,恕过。鄙人句句失实,事关圣体,岂敢浑说的。这……这已是油尽灯枯,最多不过两个时候。”
偏殿门上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叩门,有内监在屋外孔殷火燎地催道:“顾娘子,顾娘子快出来罢!”
风灵倒是诧异,曾多少时,摆布侯卫竟肯听他调遣了。
她只取过一碗嫩绿的绿豆冷陶,也不消蘸酱佐菜,草草地送入口中。
杏叶腾地跃将起来,搓动手在风灵跟前交来回回地走动,一时语无伦次,将她打量了一回又一回,只会反几次复地问:“当真么?”
风灵瞧在眼里,回望阿盛以往的桩桩件件,垂垂觉悟。阿盛与竹枝分歧,竹枝在杨淑妃那儿断念塌地,忠心耿耿,阿盛倒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贰心底或是暗向着太子,或是自始至终只尽忠李世民一人,摆布在杨淑妃跟前只是虚与委蛇。故此,他才气在此时调得动摆布候卫。
阿盛早变更了摆布侯卫将含风殿层层围了起来,那位早到的皇子尚未踏上殿前石阶,便教武侯挡在了外头,不过痛骂了两句,便身不由己地被“请”去了偏殿等待。
内监们手忙脚乱地擦拭搀扶,一叠声地唤着“贤人”。那喧闹在风灵脑中成了一片“嗡嗡”声,面前一阵阵地发黑,身子摇摇摆晃欲倒。
过不了好久,头一个闻讯赶来的皇子便到了,风灵未曾见过,不认得是哪一名,目睹着他号哭着从含风殿外一起滚爬过来,口中一时“贤人”一时“阿耶”地大喊。
她粗粗地算了一遍日子,惊惘地向杏叶道:“自三月三那晚后,我便……便再未有过月信。”
风灵蓦地一顿,放动手里的冷陶,踟躇道:“杏叶……我这景象,怕不是病。”话一出口,本身先惶惶起来,屈起食指在案上不安地轻叩,满脑充塞了三月初三那夜回怀远坊,见了拂耽延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