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响动,杏叶提着食盒走进屋子,在睡榻上安了一张案几,将食盒内的吃食一样样摆出来,乌米粥、枣泥馅的蒸饼,样样俱是加添血气之物。
怨不得他初见风矫捷觉眉眼似曾了解,那是他授业恩师,昔日骁骑营统领精华夫人的眉眼。
风灵现在得知可放心在外头养着,摆布得了杨淑妃的首肯,贤人一时半会儿也病愈不了。又想起昨夜入眠前听得拂耽延说了阿爹阿母带的话,不责她违命进京,亦不恼她在外头擅自婚配,听着该是应许了她同拂耽延的这桩婚事。
顾夫人原非莱国公道房,膝下只一子,年纪尚幼,一十七年前,莱国公杜如晦病逝,功劳爵位皆由两位族中过继来的年长公子秉承。莱国公夫人记念先夫至深,乃至神思恍忽,再不肯留在京中徒悲切,便携了季子离京。汝南公主凤翎便是在此时暴病薨逝,仓促装殓下葬。
到了余杭顾府,面见了风灵爷娘,他方才明白圣报酬何不遣白勇前去,非得要他走这一遭。只因旁人或不认得畴前莱国公府的旧人,而他自小长在府中,与那些旧人渊源匪浅,莫说能认得昔年的莱国公夫人顾夫人,便是家中老奴怕是也大多认得。
玉勒图孜睁大眼冲她瞧了好一会子,点头不迭:“我瞧着也是,趁着高阳公主尚肯帮衬,便去央告她报称你养好了伤便自行走了。就此离了长安,往西州去避个一二年,待风声过了,再悄无声气地返来与延将军相聚,岂不好?”
“也对。”玉勒图孜难堪地揉了揉脑门。“同我一样,想走却又忧心父兄部族受连累,便只得忍气吞声地捱着。”
怨不得她会做那独特古怪,只要他先母才会做的粔籹,她阿母便是他先母曾奉养过的莱国公府里的夫人。
风灵早饿得发慌,并不睬会她二人胡乱出的主张,自捂着腰,挪到案边用了些黑米粥,方悠悠地驳道:“都想些甚么呢。难不成我是平空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么,我若一走了之,贤人至心想寻,江南道不另有那么多族人在么,他只需拿住几名族人,我便不得不乖乖返来。何况,贤人向来待我不薄,我纵是再不喜在宫中拘禁着,也该尽了他所拜托,待税商之政落了地,筹措到了军资,我才气功成身退。”
见拂耽延出去阖上了门,玉勒图孜方才端起了正形,同风灵扳动手指细数道:“你真真是命大。若不是高阳公主在牡丹春宴上肆无顾忌地讽刺太子与贤人的秀士有染,若不是太子妃挂不住脸面一心寻机扳回这一局,若非果教她拿捏住了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的把柄,遣她舅兄沸沸扬扬地闹将开来,害了辩机性命,她怎肯理这档子闲事。更不必说去安仁殿杨淑妃跟前替你打保护,说你在她的别院将养。”
怨不得风灵曾说她爷娘不准她去长安,却要她每个除夕设祭案眺望长安而拜,为的是拜谢她两位天大的仇人,便是她生父母贤人同精华夫人罢。
拂耽延清楚理清了经年的旧事,脑袋里却轰鸣不止,足懵了三日。桃圻说如果对这些旧年恩仇感兴趣,可拜见桃子的《莲谋》。
方才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玉勒图孜的话也听了大半去,内心渐冒出个设法,此时按捺不住道:“依杏叶所见,现在既借了这个由头出来了,倒不若就不归去了。”
拂耽延却不似她这般宽舒,送走高阳公主后,他独坐在书房内,前思后想了好久,做了十数回筹算,至晚都未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