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幺笑着承诺了一声,顺手端起已凉透的肉馅胡饼,旋身便去了。
果不其然,仅几息的工夫,门外佛奴略有些严峻的声音禀道:“大娘,大娘,延都尉来了。”
屋内的景象倒非常出乎他的料想。
风灵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只当他本日不会来了,不想竟是在这个时候切身前来。也对,暮色覆盖,万家灯火初上,谁能留意到都尉亲至商户店铺中。
阿幺放下酒壶杯盏,悄悄退了出去。
风灵在羊毛毡垫上坐稳,筷箸才刚上手,却忽听闻院内“踏踏”的短促脚步声,她蹙了蹙眉,面含了尽在乎猜中笑意,放动手中的筷箸。
自入了敦煌城,统共见过她三次,索府拂尘筵席上与千佛洞佛窟前皆见她金簪玉珠,锦衣软靴,仿佛富商豪客的奢糜做派。本觉得她平常寓所也该极尽豪华,不想这间屋却简淡得出奇。
屋内的食案上支着一只小泥炉,泥炉上蹲着的双耳小陶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食案上另有鲜红亮泽的生肉两盘,白净剔透的禽肉一盘,几枚洒了芝麻的胡饼。
风灵猝然与他虎魄般的瞳人相对,也不知怎的忽就一怔,蓦地发觉本身唇上还沾着羊肉留下的油脂,头一次觉着这般不修面貌地与人相对有失安妥。
她自是滚滚不断地将那官僚与乡绅,乡绅与耕户之间的短长干系判辨了一回,讲得丝丝入扣,有条不紊,临末,却见拂耽延重新至尾未曾变更过神情的,本身方才仿若对着木头桩子白说了那很多话。
拂耽延被佛奴引着步入后院,院正中一株老梅开得正当时,沉暮中不见嫩黄娇小的花朵儿,只要清幽甜香缕缕,袅袅缠人。拂耽延披着一身腊梅暗香步上里屋的木阶,忽在门前顿住了步子。
她执箸夹起一片鲜红的生肉,浸入沸滚的羊骨汤中,瞬息生肉便成了嫩白的熟肉,“都尉本日乍然拜访敝店,所为何?”
拂耽延自知白日里开罪了她,现在她成心拿乔也在料想当中,心中又暗悔当时未能上马听她将话说完,到底错在本身。
她既已说了这话,拂耽延也不再游移,一低头,绕过半帘进了屋。
风灵在自家店铺的后院转了几次,先前最喜敦煌城天晚得迟,现在却只觉天暗得太慢。直到天涯卷起金红色暮云,阿幺来催过四五遍何时用饭,她昂首凝睇了一回四合的暮色,方怏怏地回至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