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开诚布公直言道:“顾娘子本日晌午在营房前所言,鄙人本该耐烦听完,却因一时草率,孤负了娘子的一番美意,这是我的不是,现下事发,愧不当初,还望娘子胸怀疏阔,不计前嫌,将那未尽之语说予我知。公廨田如何就收不得?又是那里来的后患?”
阿幺笑着承诺了一声,顺手端起已凉透的肉馅胡饼,旋身便去了。
“小娘子的闺室,鄙人……恐不便入内。”他游移了一息,向后退了半步,“还望请出顾娘子说话。”
见他尚踌躇不定,风灵笑容更深,“延都尉是守礼的君子,不肯进屋原是替风灵着想,可我们如果在此言谈,冷风残虐,寒意袭人,都尉可有想过风灵可否受得住?”
拂耽延自知白日里开罪了她,现在她成心拿乔也在料想当中,心中又暗悔当时未能上马听她将话说完,到底错在本身。
风灵放下筷箸,正了正色彩,将前一阵自张县令外室尹氏那处听来的事,并张、索两家的连累,一一细禀。
屋内的景象倒非常出乎他的料想。
风灵趁着拂耽延侧身谦逊的工夫,快速从窄袖口中抽出一方绢帕,低头极快地拭了拭本身的口唇,又将帕子藏掖在膝下。
屋内垂挂素面烟灰色纱幔,倚墙而置的博古柜上不见一件珍玩摆件,只层层叠叠地堆了很多册子,瞧着似是账册。直条窗棂下设了一张低矮的壶门榻,以供疲惫时小憩之用,面榻的墙头上悬着一把琵琶,亦是平常器乐。
她执箸夹起一片鲜红的生肉,浸入沸滚的羊骨汤中,瞬息生肉便成了嫩白的熟肉,“都尉本日乍然拜访敝店,所为何?”
拂耽延紧了紧眉头,似要推让,风灵怎能容他推却,抢先一步道:“本日正逢小寒,该食羊肉,我这食案粗鄙,想是作践了都尉,都尉再一推让,实在令风灵惶恐。”
“本日小寒,依着此地的常例,该食烫羊肉,好抵抗冰冷。”阿幺一面替她布下碗箸,一面探了探胡饼的温热,“催了数次大娘都不来,古楼子都凉了,内里的羊脂肉馅怕是要腻人,我去替大娘再烘烘。”
佛奴笑意未消,里屋的门便开了一扇,风灵自屋内一挑帘子钻出来,笑吟吟地向拂耽延衽敛一礼,“这屋不过是常日措置商肆庶务地点,并非风灵闺室,延都尉不必拘束。总不能,立在屋外冷风里头说话。”
说罢他拱手见礼以示竭诚。风灵咽下口中的羊肉,心底里舒坦至极,非论是羊肉的鲜嫩,还是拂耽延的愧意,皆令她通体镇静。
“快请。”风灵理了理裙裾,好整以暇地端坐在羊毛毡垫上。
果不其然,仅几息的工夫,门外佛奴略有些严峻的声音禀道:“大娘,大娘,延都尉来了。”
佛奴愣了一愣,他自小见惯了风灵率性而为,从不觉她与闺中娇娘有何联络,乍听拂耽延这么一说,他忍不住捂嘴轻笑了一声。
阿幺放下酒壶杯盏,悄悄退了出去。
“顾娘子识得大抵,本日确是鄙人草率了。”拂耽延安然坦直地对上风灵的目光。
风灵在羊毛毡垫上坐稳,筷箸才刚上手,却忽听闻院内“踏踏”的短促脚步声,她蹙了蹙眉,面含了尽在乎猜中笑意,放动手中的筷箸。
拂耽延经她这一说,反倒不好推让,只得拱拱手,“那里。”
风灵掀起鼻仔细嗅了嗅烧滚的羊骨汤散出的香气,“去将阿兄前日送来的西州葡萄酿取两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