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何体统!”张伯庸不等站稳脚根,指着石阶下的跪着的一排人,气急废弛地叹道:“你们这是要何为么?一个个胆量竟比斗大!有甚么天大的冤情,偏要在府署门前明火执仗地惹事!口口声声囔着见都尉,你们将都尉比作何人?也是你等小民想见便能见的?”
但见府署的朱漆大门前齐崭崭地跪了一排的人,看破着打扮,俱是殷实的耕户农夫,由一年父老领着头,一声声地唤着要求见都尉。
那掌柜的垮下脸,躬身作了个揖,“实在对不住,本日楼上的雅室已叫人统包了去。二位如果不弃,楼下厅堂内,可单为二位僻一平静处。”
一见拂耽延倨傲的模样,风灵才替他打抱不平的心机顿时消逝不见。自忖,方才营房前他若能略加礼遇,起码能听完她要禀之事,便不至于如面前这般措手不及,更不必平白地叫小人构陷。
风灵笑道:“天然不弃,那便极好。”一面将金饼又往掌柜手边推了推。
楼上的三间雅室公然紧闭木门,透过门上的木条,模糊可见门内还垂着一道帷幔,将里头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
刹时远处驰来的那一骑又自风灵与佛奴跟前飞奔过,扬起一片灰尘。
张伯庸狠狠甩了甩袍袖,立眉痛斥向领头的老耕户:“大胆!但凭你方才这番民逼官的说辞,我便该替都尉赏你二十棍!”
风灵转头朝韩孟望去,却见他目瞪口呆杵在原处,直至来人扬声又报了一回,他猛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再顾不上风灵与佛奴二人,扯着嗓子命守兵撤开拒马,一面翻身上马,一面就已催动了马,几近是连滚带爬地往营房内追去。
折冲府署门前密密匝匝地围了一圈人,任是风灵如何踮起脚尖,也没法超出那些人头看到前头的景象,人群中不时爆出一阵轰乱,谩骂、赞成、感喟、起哄的皆有,一时也辨不出个以是然来。
佛奴只得上马,赶上前去,“大娘这是要跟去?”
风灵摆布环顾了一周,左手有一家食肆,二层的小楼,若能在楼上张望,恰能将府署门前的景象看个一清二楚。当下,她便领着佛奴进到食肆,向掌柜讨要楼上雅室一间。
“难不成那些人都早已晓得本日府署门前将有一场热烈,早早儿地便占好了处所?”佛奴拧起眉头,猜疑地向楼梯上瞥去一眼。
不出半晌,朱漆大门内仓促跑出一人,风灵认得,恰是敦煌县令张伯庸。
“呸!呸!”风灵连啐了数声,一掌拍在窗棂上,“巧舌如簧,颜之厚矣!这张伯庸,那里是在替都尉摆脱,清楚是要引火上他身,不知张县令政绩如何,调拨反叛倒是一把妙手。”
掌柜回身出了阁房,轻手重脚地阖上木门,自下了楼。
风灵跟着掌柜走入一间极小的阁房,半推了窗望出去,心头不由窃喜,果然是顶好的位置,倚在窗边便能将折冲府署的大门连带前院瞧个鲜明清楚。
瞬息间,虎帐里传来隆隆的马蹄踏地声,才刚出来不敷半盏茶工夫的拂耽延,领着韩孟并几名将士又策马奔了出来。
地下跪着的耕户仿佛并不惊骇张伯庸,反倒囔得更凶了些,“小人并非惹事,只愿求都尉出来一见,也好叫老老幼幼的村夫们亲身问一问都尉,但是不睬我们的饥饱死活了!”
这话不说尚好,一说出口,莫说是那些原就怨怒的耕户,连得围聚着瞧热烈的公众都顷刻轰然,当下便有人隐在人群中高喊:“要科罪要杖杀,总另有大唐法规,岂是都尉一人能裁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