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冲府署门前密密匝匝地围了一圈人,任是风灵如何踮起脚尖,也没法超出那些人头看到前头的景象,人群中不时爆出一阵轰乱,谩骂、赞成、感喟、起哄的皆有,一时也辨不出个以是然来。
“这成何体统!”张伯庸不等站稳脚根,指着石阶下的跪着的一排人,气急废弛地叹道:“你们这是要何为么?一个个胆量竟比斗大!有甚么天大的冤情,偏要在府署门前明火执仗地惹事!口口声声囔着见都尉,你们将都尉比作何人?也是你等小民想见便能见的?”
刹时远处驰来的那一骑又自风灵与佛奴跟前飞奔过,扬起一片灰尘。
掌柜回身出了阁房,轻手重脚地阖上木门,自下了楼。
楼上的三间雅室公然紧闭木门,透过门上的木条,模糊可见门内还垂着一道帷幔,将里头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
“可不是早已晓得的。”风灵凉凉一笑,竖起一根手指头向上指了指,“你当楼上雅室中的人是谁?”见佛奴仍旧不解,当着掌柜的面也不宜点破,她只轻动嘴唇,作了个“索”字的唇形。
“这些人,便是本来凭借索家,种着公廨田的耕户。”风灵小声向佛奴道,“那尹猴儿倒真会来事,拉拢了这些人,抱定决计与官家作对,实不是一桩轻易事。且看看拂耽延如何措置。”
风灵笑道:“天然不弃,那便极好。”一面将金饼又往掌柜手边推了推。
“呸!呸!”风灵连啐了数声,一掌拍在窗棂上,“巧舌如簧,颜之厚矣!这张伯庸,那里是在替都尉摆脱,清楚是要引火上他身,不知张县令政绩如何,调拨反叛倒是一把妙手。”
但见府署的朱漆大门前齐崭崭地跪了一排的人,看破着打扮,俱是殷实的耕户农夫,由一年父老领着头,一声声地唤着要求见都尉。
这一嗓子,似除夕夜里扑灭爆竿的那一小撮火苗,顷刻激得围聚的人群纷攘起来,世人纷繁指导着折冲府署的朱漆大门起哄,虽听不清在说些甚么,只瞧那情势,怕是戍卫的府兵抵挡不了多久,便要叫那些人冲进府署去。
张伯庸狠狠甩了甩袍袖,立眉痛斥向领头的老耕户:“大胆!但凭你方才这番民逼官的说辞,我便该替都尉赏你二十棍!”
“一介武夫,到底粗浅。”风灵悄悄地自鼻尖哼了一声。
掌柜难堪地瞅着黄灿灿的半个金饼,又昂首打量了几眼风灵,见她一个小娘子家,侍从不过一个肥胖小家奴,心道,想来这一主一仆不过是贪看热烈,该不会惹是生非。
不出半晌,朱漆大门内仓促跑出一人,风灵认得,恰是敦煌县令张伯庸。
缠了铁蒺藜的拒马早已撤开,佛奴拉着风灵今后退了几步,灰尘更甚,呛得他连声咳嗽。好轻易待扬尘散去,还未及拍拂去身上头上的落尘,风灵已跨上了马,一拍马后臀,蹿出好几步去。
风灵转头朝韩孟望去,却见他目瞪口呆杵在原处,直至来人扬声又报了一回,他猛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再顾不上风灵与佛奴二人,扯着嗓子命守兵撤开拒马,一面翻身上马,一面就已催动了马,几近是连滚带爬地往营房内追去。
佛奴只得上马,赶上前去,“大娘这是要跟去?”
一见拂耽延倨傲的模样,风灵才替他打抱不平的心机顿时消逝不见。自忖,方才营房前他若能略加礼遇,起码能听完她要禀之事,便不至于如面前这般措手不及,更不必平白地叫小人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