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奴亦有一佛社要聚,社中大多费事无地的耕户客户,他因顾氏宽纾待下,虽为贱籍,过得倒好过那些无依无靠的客户佃农,且为人仗义,故经常周济一二,颇受大师恭敬。
一时又哗然开,有人耻笑那妇人胡涂,有人讽商贩夸口,大多赞小娘子机巧。
风灵朝他翻了翻眼,“当时我才多大?不过是个总角小儿。当日所见与本日所见自是大分歧。”
“能出甚么乱子,阿幺端的是怯懦。”风灵口中虽这般说,望望周遭,亦觉着阿幺说得有理,凝神细想了一刻,俄然高高举起了手臂,踮起脚尖,在世人的头顶挥了几挥:“这位货郎,说话可作数?”
风灵拖着阿幺的手,穿过聚听大僧俗讲的人群,绕过大寺音声儿献舞扶养佛祖的高台,透过袅绕的香火,正瞥见康家佛窟前的台阶上哄哄闹闹地围聚了一群人,摆布傲视却不见康达智的人影。
本来真是忘了,风灵悄悄笑了笑,向估客与妇人道:“这便体味了,烦请你二人行个便利,换个处所买卖,佛窟跟前,扰了虔诚祈愿之人的平静,毕竟不当。”
一时礼毕,世人散去,各自呼朋唤友地集社去了。
恰是那位不知姓氏的延都尉。风灵转回身,扬翘起唇角,朝着拂耽延站立的方向垂目屈膝一礼,起家昂首再望,却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瞧热烈的人群俱楞了楞,那妇人忽抚掌笑道:“对了,对了,我记起来了,出门时我家娘子说的恰是这个数。”
富庶人家请名匠良工,开凿大窟,金粉泥塑,青金涂绘;平实之户合族共开一窟,虽不敢同大户人家相对比,却也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扶养着的。
身子才刚要转,却又顿住了,她眼角目光扫过台阶下方秀士群围聚之处,边角一个非常眼熟的身影负手长身而立,全神灌输地望向她,一身洗濯得有些落色的石青色夹袍,在这个时节看来仿佛薄弱了些,却见他立得端直,无一丝畏寒瑟缩的模样。
“你……”估客当真是着恼了,发了狠扬声向四周道:“这等刁钻取闹,我本日竟把话撂下了,在场如有人能说道清个准数的,我便白送了他这些盘盏,何如?”
围观人群瓮声哄闹,有人说,“这妇人好没事理,清楚就是胡搅蛮缠。”另有人催着商贩快算,更多相互商讨合计的,却没有一个能算清究竟要多少盘盏的。
风灵抿了抿唇,嘻嘻一笑,“这倒趣得紧。”
“你阿爹但是还说了,‘可惜是位娘子,如果位郎君则更好’的话?”风灵挪揄着弯眼笑起来,一面回身要往康家佛窟里去。
放目四周望了一圈,竟觅不到他半分踪迹,风灵暗自嘀咕,此人怎跑得这般快。
官衙虽不是休沐的日子,仍循着俗例,当日不当值的诸人皆可不往官衙应卯。更不必说各家的娘子妇人,自是隔夜便要安稳妥妥地办理下诸事,堪近年节。
佛奴催顿时前几步,“大娘又不是头一遭来,当年咱家开窟时,不是隔三差五地便要跟着来瞧?”
每逢这两日,店铺铺面大略是不开门的,商家、管事、伴计一朝晨便往城外去。
每月的望朔两日对于敦煌城中的大多百姓来讲,是不容一丝草率的日子。
待再近些,山脚下袅袅的清烟会聚在一处,缓缓升腾,与山体上的砂砾混成一色。人声垂垂拢过来,喃喃的梵呗,锵锵的撞钟,嗡嗡的祷告,不断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