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耽延微微一怔,并不该声,两人之间粘滞着一层奇特的沉默。
“笑甚么?”声音仍旧不紧不慢,松散沉闷,较之以往倒是多了些许暖和,又模糊有一丝好笑。
风灵并不睬会,自顾自地在柜子中扯出一袭檀色根柢绛红小团花锦的襦裙,拿银红的丝绦缀着。她将襦裙贴在身上,扭身对着铜镜比了比,非常对劲,叮咛阿幺再取件白绫小衫子来配。
风灵悄悄拽了拽本身的裙子,本想说能骑得马,再一转念,在他跟前总巧不过弄得一身狼狈,本日好轻易拾掇得面子妥当,有了女儿家的描述,自是不能骑马,当如张韫娘那般秀雅端庄地在车内坐着才是。
换过衣裳,净了面,抹上香膏,在唇上微微地抿了一抹嫣红,又一改平常随便的单螺垂辫,让阿幺结了向来嫌繁复不肯结的百合髻,末端在后脑飘了一束披发,和着两条与胸前丝绦同色的金饰绸条,稍一走动在身后工致闲逛。
拂耽延听韩孟囫囵个儿地述过那日阛阓焚布的景象,与韩孟一样,原担忧她心境不佳,这么一瞧,本身是多担了那份心,那一如既往的笑容里竟找不见懊丧的踪迹,反倒衣裙光鲜,神采飞扬,他不觉微微动了动唇角。
“准了,准了。那样功德无量的事,岂有不准的。”韩孟笑呵呵地回着,将她往里头领,“都尉正等着,本日正逢休沐,说要亲往外城廓走一遭。”
隔了少顷,风灵想起丁四儿,“都尉大捷,还未曾贺过。却不知丁队正现下如何,府虎帐的端方风灵曾有幸见地过,不敢擅入。听韩校尉说,丁队正再骑不得马,今后便去公廨田打理仓廪,如此,他可还能在军籍上?”
风灵记得曾有一次商队错过了邸店,不得已夜宿荒漠,半夜有饿慌了的狼群来袭,她与部曲一同将狼群击退,彼时苍狼眼中毕露的贪婪,残暴且渴求的眼神,教她毕生难忘,想来与那日贺鲁的眼睛普通无二,令人不由自主地发寒噤。
风灵从铜镜前起家,顺手往她手中塞了一支满地牡丹的银簪,“凡是跟着我,人前必得体面子面的,我说过未曾?瞧你灰头土面的懒惰样,还不着紧去扮上。”
妆毕阿幺笑嘻嘻地看着她道:“大娘敢是动了春情罢,扮得妖妖乔乔,往折冲府中去见谁?”
憋了好久,才鼓了鼓腮帮,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都尉今后可否莫再‘顾娘子,顾娘子’地唤?我们也算得是疆场上换过命的,为何还要这般生分?都尉不若随便些,同我阿兄一样,唤‘风灵’便可。”
店铺闭了几日,风灵实是无事可做,除了永宁坊的康宅,也无别处可去,几乎又冒出要往西州走一趟的动机。可一忆及上回阿史那贺鲁拦袭的景象,内心头又直打退堂鼓。
特别是他扯下她遮面纱帛的那刹时,直对上那双阿史那家属的金碧的目珠,凶光直射,骇人得紧。
他清楚替那些残折府兵的生存绞尽脑汁,说出来时却寡淡随便,风灵抬头凝睇,可除了点头,竟是对不上甚么话。
说着她散着头发,自行到柜子边翻滚,连扯出几身衣裙皆不甚对劲。阿幺有些莫名,自语道:“本日这又是刮的甚么风?这不是照着惯常选的衣衫么,面前倒成了我的不是。”
“罢,罢。”风灵摆手道:“本日来了便不提旁的事,只说开窟造像。上回提我来筹办壁画一事,都尉可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