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一怔，她口齿含混，仿佛是在唤“阿耶”，又仿佛不是。
“阿延……”风灵微微转了转脑袋，紧皱起眉头含混不清地唤了一声。
凌波殿内灯火透明，不竭有宫婢来往，一只只铜盆流水似地往里送，世人皆沉默，闷头做着本身该做的，偶有人低语几句，也是在避人之处。
阿盛在他身边轻咳一声：“陛下……已交半夜，早些归去歇了罢，张奉御马上便至。”
满殿的人，跟着张奉御一同松了口气。
杏叶红着眼眶跪坐在榻前的足踏上，几次地将凉水渗入的布帛搭在风灵额上，不一会儿布帛失了冷气，又得再换过一块，铜盆里的凉水也不竭地改换。
及到此时，殿外方才传，高阳公主来探，因怕扰了顾娘子安眠，只在殿外问了景象，遥遥向贤人礼过，便走了。
他的手内心沁出些许盗汗，明智提示着本身，里头躺着的不过是一名来源不明的布衣女子，与他逝去十六年的汝南公主无分毫干系。
面前这景象，仿若重回十六年前，他最保重的稚女亦身带了气厥症候，忽一日，仿佛也是风寒催化，气厥之症暴起，不幸她生母早逝，独一可靠的阿耶身系塞北战事，不知年幼的她是如何孤傲单地苦苦辩论了一夜，终在天明时放手人寰，等不到阿耶回宫来见。
阿盛朝帷幔投望一眼：“既如此，人怎还不醒？”
下半夜，凌波殿里倒是热烈起来，进收支出的人几近不竭，若非李世民不准人进正屋阁房滋扰，这屋约莫要比东市的商肆还热烈些。
他绕行至帷幔前，隔着轻幔默立了一会儿，面上虽不见神情异变，心口却阵阵发凉，口里喃喃地几次：“气厥……气厥之症……”
……
杨淑妃得了动静，来得最快，望探了风灵，唏嘘一番，便劝着贤人回含风殿安息，安慰未果，她只得命人搬了锦垫软枕，置于风灵睡榻边，好教贤人坐得适意些，又在外间陪坐了一会子，阿盛来传话，请她自回寝殿歇去。
近旁者皆知风灵信奉佛教，看她的面色，不知是否因大德高僧的加持，竟宽舒了很多，梦话胡话也停了，睡得沉稳安宁。
直至外头报过寅初，内监来禀，称弘法院的玄奘法师携大弟子辩机来探，但不便入殿，只在殿外问安。李世民本欲亲往殿外去见，内监却道：“玄奘法师只道，顾娘子广积善缘，自有绵厚福泽铺垫，又承诺早课时将替顾娘子诵经祈福，便与辩机大和尚一同走了。”
周遭宫人，连同阿盛在内，皆大吃一惊，只不敢言语。一时候，凌波殿正屋内，一片寂然，静得只剩下风灵浑浑噩噩的梦话，和李世民的低语，好像带了反响，在殿内盘桓。
李世民一抬手，握住了她悬空在榻边的手，好似抓住了十六年前错失的机遇，低声哄道：“阿耶在呢，阿耶在此。”
李世民点了点头，从胸中吐出一口沉重的呼气，想将那些压在他胸口的过往一并呼出。回身的刹时，帷幔里头含混不清地冒出一句梦话。
奉召前来的张奉御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地每隔半时候探一会脉象，偶也施上几针，再有不间断的渗入了凉水的布帛擦拭额头手心，寒热散得倒也快。垂垂地，风灵的牙关松了些许，多少能灌进点药汁，杏叶忙端上温热的汤药，一匙一匙地喂了半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