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头一日风矫捷与他论得极是鼓起,连过了中午传膳时候也未能发觉,还是阿盛忍耐不住,碎步出去问他可否传膳,风灵这才记起,一脸不知所措,活脱是做错了事自知理亏的孩子模样。
再往下说去,李世民到底浏览不深,又甚觉意味,便传召了民部之人往两仪殿同议。民部尚书唐俭带着对劲吏目仓促忙忙赶至两仪殿,得知是要同这么个侍墨的小娘子论经济大策,心中未免不悦。端着架子只问道:“敢问顾娘子是执桑弘羊之论,还是执董氏新儒学之论?”
……
李世民拈起唇边翘起的一绺髯毛,笑眼望向风灵,几次点头。
吏目心下一沉,确未有下过此定论,他终是怕惹怒贤人,便闭口不语。
风灵暗觉他本是良善之人,便恭敬地低了头:“民女贱如蝼蚁,亦不懂宫规,何去何从,单凭贤人发落。”
“桑弘羊推行盐铁官营、酒类专卖,一统铸币、均输平准,于西汉国力会聚大有裨益。新儒着眼民意,推昌贸易归民,国不与民争利,于富强国力之持续亦有大好处。难定对错,故风灵二者皆持。”
“高阳将你送进宫,阿耶却不予你宫籍,你可有性子等?”他冷声讽道,清楚不悦她,腔调中却有下不去的狠心。
风灵在殿外已立了小半个时候,她并不娇弱,也不觉劳累,便收回跨出去的那步,退回原处立着。
风灵直起家,望了望他拜别的背影,心中默道:你只当天下女子皆愿往天家跟前凑么,若非外头有穷凶极恶之人追缠着索命,若非阿延身负诬告未得洗脱,那个愿在此受桎梏。
李世民笑道:“乃父倒是位趣人,教诲女孩儿家不授女训女诫,亦不授诗书礼节,却以经济之论授之,却也不像那等平常商户人家。然,盐铁策之论,如此论调的,朕却非初次听闻,本日该是第二次闻如是说。”
他的声音较他父亲更加暖和,风灵不惧,顺着他的话不卑不亢地答道:“民女确是住在昭庆殿中,却非宫籍中人。”
李治停下脚步,打量了她一圈,问道:“你便是入住昭庆殿的宫人?昨日与唐俭论盐铁策的?”
那吏目儒学出身,闻听此言面色一僵,暗自点头:公然是傲慢至极。因李世民“哦”了一声,兴味颇浓,他也不好现出心中不满,耐着性子往下听,等着风灵更“傲慢”的论调。
隔日,风灵自昭庆殿到两仪殿时,恰逢太子在内里说话,她不便进殿,便在殿外候等。立了小半时候,两仪殿的大门敞开,身量颀长却体格肥胖的年青男人从里头跨出来,风灵知他便是当今太子,忙向后退了一步,衽敛向他见礼。
吏目向李世民先做了一揖,转而向风灵冷冷驳道:“下官所知,盐铁论以后,武帝便命令拔除了酒榷、关内铁官之政,国之强大更加,显见董氏新儒贸易归民之论方是正路。”
殿内却小步跑出来另一名内监,传道:“顾娘子出来罢,贤人传呢。”
两仪殿服侍笔墨算不得是桩苦累差事,却也一丝躲不得懒。风灵刚去的头几日因李世民旧疾缠身,身子骨不大安稳,措置的朝务便也少些。外头三省六部九寺的奏章琐事大半都压在中书省未曾通报出去,细碎小事便径直送到了东宫。
风灵自知事理上占了上风,神采上便愈发谦恭:“不敢论及师从,风灵从未端庄上过学,这些乃家父兴之所至,随便传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