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言语滚滚下来,陆遥的确思疑本身明天就该扫平北疆诸胡、重塑朗朗乾坤,不然实在无以面对方氏三兄弟的厚谊、厚爱与厚望了。总算他还没有喝醉,对峙了半刻以后,勉强摆脱三人魔手,打着不堪酒意的灯号败退。
正在这时,屋外有人问道:“陆将军可在?方勤之、方勉之、方简之求见。”
卫士们松了一口气,各自都已经骇出了一身盗汗。两人对视一眼,仿佛都在暗骂那方氏三兄弟全不靠谱。
陆遥既然以怠倦为由辞职,何云便跟从着他一起往憩息之处去。
方勤之的状况俄然与之前天壤之别,规复到了正凡人那般。饶是陆遥有些心机筹办,仍旧被这庞大的反差吓得略吃了一惊。
眼看夜色将晚,酒过三巡,他们又奔去服侍陆遥。陆遥酒量不佳,这时候被卫操麾下世人连劝了几杯,便有些醺醺然,见了方氏兄弟前来,想要站起相迎,一时却腿脚酸软。方氏兄弟本来端着觥筹等物,眼看陆遥没能起家,顿时飞扑向前!
绕过屏风出外,陆遥一愣。说是方氏兄弟三人来访,在正厅端坐等待的,本来只要方勤之一人。
方勤之面色欣然,回顾二弟道:“陆将军,豪杰也,又与我们一见仍旧,诚是可贵。正待开张肺腑,谈说大事,为何他竟然先走了?我们兄弟三报酬之何如?何如?”
到了夜间,卫操调集把握气力的部下百十来人,在一处河滩边立起几堆篝火来烧烤,又取出收藏的烈酒,设下粗暴但非常丰厚的宴席接待陆遥。北疆晋人在草原居住多年,饮食上面的风俗趋近于胡儿,席间大块牛羊肉煮的半生不熟,洒上一把粗盐就流水般端上来。陆遥本来是南方士族风俗,最受不得这类膻气极重的腥臊之味。但这些日子以来,他率军在草原上纵横来往,饮食与平常士卒普通无二,莫说是羊肉了,就连马肉、狼肉都吃了很多,是以倒也能勉强食用些许。
这三人看似文质,但飞扑而来的行动竟快得如闪电般,吓得陆遥身后两名扈从卫士伸手就往腰间去摸刀,还当是有人行刺。却未曾想到他三人两个捶腿、一个捏肩,竟然当场就给陆遥做起了按摩。
拼着将何云推出去顶缸,陆遥、卫操等人疾走脱身,总算得以安安稳稳空中见了濡源晋人流民的诸位魁首人物。何云足足过了一个时候,才歪歪扭扭地赶回到陆遥身边,看他煞白的神采,实在吃了点苦头。
卫操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间隔河滩不远的一处庄园。庄园虽不大,但内里的楼台回廊倒很精美,此中很多陈列更明显是破钞巨资从中原购入的。何云取了个三足四耳的铜盆打来水,陆遥用沾水的布巾覆在脸上,清冷的感受使他舒畅地叹了口气。
陆遥把布巾揭下,便瞥见何云充满惊悚的脸。
“不瞒陆将军,身在异域与虎狼之辈为伴,再如何谨慎谨慎,也不免百密一疏。但如果以而寡言少语、深居简出,又非履行任务的良法。”方勤之悠然道:“我们细心想来,干脆便胡言乱语,成日聒噪喧闹以扰民气。如许的话,哪怕偶有疏失,只会被人当作轻浮奇特的言告别动,不会引发思疑。不过,当时倒未曾想到二十余年一晃而逝,就算是装,也装成风俗了。”
方勤之正色道:“简之,你倒是想差了……月色虽明,毕竟秋凉。我们还是在陆将军下榻地点的室内秉烛夜谈为好。说得累了,无妨便同榻而卧、抵足而眠……这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