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猗卢既然发难,稍有应对不慎,就将会带来可骇的结果。温峤将那卷轴上高低下地看了两遍,心机急转,干脆敞开了道:“坝上草原固然丰沃,与万里北疆想比,不过戋戋一隅罢了。大单于要问的,岂止是代郡陆遥的行动?实在您心中最想要体味的,是此后该如何与大晋朝廷相处吧。”
猗卢很快就从一时骇然中规复过来。他颇通晋人文学,听得温峤厥后的言语,不由又有些愤怒,因而点头嘲笑道:“温长史,何必以此等无稽言语来恐吓。我乃力微之孙、戈壁汗之子,继任拓跋鲜卑大单于,本就是名正言顺。我又统合四方诸部,麾军击退白部鲜卑和铁弗匈奴,威令所及如臂使指,各路豪酋渠帅无不晏服。叨教,萧墙以内又有何忧?”
“不错,不错。恰是这般过程。您之以是在祭天大典上身处绝境,全因惟氏部下的傩者们叛变;你之以是成为祭天大典上的胜利者,也是因为惟氏的帮忙。但大单于可曾想过,禄官既然能够打通一众傩者,为何唯独漏过了惟氏?而那惟氏既然与您暗里缔盟,又如何竟会敌部下傩者们被禄官拉拢一无所知呢?”
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两个弱者的盟约,仿佛也很快将会变成两个失利者的盟约。但越石公和猗卢的才气,都超越了别人的估计。以后的一年里,并州与拓跋鲜卑西部结合作战,获得了光辉战果。在南面,他们击退了匈奴汉国的雄师,将太原、上党、新兴、乐平、雁门五个郡国紧紧把握在手,而将曾经显赫不成一世的匈奴人压迫到了地区狭促的西河郡以南,这个服从,没有猗卢那三万鲜卑精锐的支撑是毫不成能实现的;而在北面,猗卢能够击败各路敌手,登上梦寐以求的大单于之位,也仰赖于并州大将卢昶恪守盛乐,将数万敌军碰得头破血流。
拓跋鲜卑自从力微以后,历代大单于都采纳对中原朝廷恭敬的战略。魏晋两代期间,都聘问交市,来往不断,猗卢及其兄长拓跋猗迤也担当这一政策。但温峤俄然指出猗卢心胸异志,这句话真是如炸雷在耳边响起普通,震得猗卢倒吸一口寒气,猛地瞪大双眼。躲藏在心中多年的大志壮志,竟然就被温峤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他虽不害怕,却不能不徒然生出狼狈不堪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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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峤俄然仰天大笑。
“天然记得。我与禄官商定以决斗定胜负,却不料禄官打通神巫互助,一时候敌我差异,几近危殆。幸亏我早已与惟氏缔盟,才借着这厮急于就任大单于的机遇,将他毒杀当场。”猗卢有些不耐烦地答复。
大晋朝再如何衰弱,毕竟还是个庞然大物。猗卢挥臂摆动两下,想要说些甚么来否定,却一时构造不起辞句:“这……这……”
但这必定会引发猗卢的反弹。猗卢毫不成能容忍鲜卑人的牧场落在晋人手里,更不成能接管本身成为一个向晋人屈膝的大单于。如果拓跋鲜卑与己方完整分裂,这又是已然千疮百孔的大晋朝廷所没法接受的。
温峤缓缓道:“大单于可还记得弹汗山祭天大典上的全部过程么?”
温峤持续道:“时世如此,不知多少人意欲图谋王霸之业。以大单于的雄才伟略,本不会束手旁观。此即所谓,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事也。只是,拓跋鲜卑经历此番内哄以后,数十年纠合之精锐毁伤殆尽,不管是人力物力,都已耗竭。眼下只可疗摄生息、不宜复兴兵器。”他轻笑了几声:“何况,大单于当前所处的局面仍然险恶,‘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以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