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你也晓得，如许无头苍蝇似的搜，除了浪费人力物力又有何好处……桓皆那处，你也了然，他此次掩蔽的极好，大略是算准了初梦一失落，我们会去盯梢他，几日除了出入各酒舍茶社青楼清闲便没做旁的，大略他将初梦藏匿在某处，本身不露面，然后派旁人前去探视，我们再跟桓皆也无好处啊……”
蓖芷来寻他时，他眸子暗淡非常，如降霜后的青苔石壁，勉强倒映着蓖芷同时暗淡的神容。
“扶瑄！你可得抖擞呢！那坐塌绒毯上沾了血，你也见着了，且非论是谁的血，初梦现在环境必是危急，她可仰仗之人便只要你了！你可要死守住啊！”
世道险恶混乱，世家公子们行走江湖当中，皆有些防身之物贴身常备，有些备匕首，有些备暗器，蓖芷则在袍袖中藏着些迷药，倒与初梦的风俗不谋而合，倘若身遇险境便挥手将袖中粉末一扬，连虎狼豺豹也抗不住那酥筋沉浸，酣然入梦。
桃枝踏在雷雨落地前来扶瑄卧房刺探，心中所惜的公子浑浑噩噩睡得惊心动魄，额上的汗凝了绿豆大一颗一颗，唇齿颤抖，说着些不成语的咿咿呀呀之声。
扶瑄又过很久，才淡淡道：“蓖芷你先去处事罢，容我在此独处一阵，我无碍的，体力还支撑地住，眼下分毫必争的时候我断不能睡，你莫担忧我了，先去办闲事要紧，一有新意向立即向我来报。”
扶瑄那卧房的灯火又一夜未灭，他亦几夜未合眼。
可扶瑄还是失着神，眼神望着蓖芷，似又没在望蓖芷，也未知落在卧房中那一处，只空虚地飘着。蓖芷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畴前一筹莫展时，扶瑄老是有体例的那一个，与司马锡一派过招起来游刃不足的扶瑄竟是不见了。蓖芷心头也有万般滋味，焦心万分却又无从动手。
蓖芷还未听完，却如九天玄女般将那不羁疲塌的广袖在扶瑄身前一挥，扶瑄面露诧色，心中毫无防备，只不甘地瞪大了眼，透露了半个“你”字，便缓缓阖眼倒了下去。蓖芷忙去扶他身子，将他安设在床榻上。
“此人……我也不敢认了……”
扶瑄久久未说话，卧房内极静，蓖芷深锁眉头，听得那最后一点烛火燃尽时狠恶爆破一下之音。
江南午后，雷雨便不期而至，一时乌衣巷上空浓云卷至，厚厚密密积如翻被褥时待弹的棉絮。少时，那雷便轰轰烈烈地倒下来，澎湃大雨跟着颠覆而来，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青瓦白墙上。
“是呢，这无好处，那无好处……可还能做甚么呢？谢扶瑄……你还能做甚么呢……”扶瑄忽觉心头紧了一紧，似有人插了把匕首在此中一剜，不自发捂住胸口，蹙眉不展。
扶瑄笑叹一声，眼中涌上些碎碎泪花，感喟中满是落寞寥寂，明显蓖芷那番苦口婆心的话他一句也未听出来。
“城郊也已挨家挨户搜索了……”蓖芷不肯说出“一无所获”那四字，只换作一声感喟，“往下便要往更远些的小城镇去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