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山的北坡,则是所谓的乱坟场。非命街头无人问的,行刑犯人无人收的,灭门不让收尸回家的……到处埋葬。很多都是黄土一堆,不知是何人何氏更不知何年何月。
甘棠信步而行,想起人生七苦,生命比方朝露,展眼存亡相隔,不由又一阵感慨。不知不觉踱到了秦淮河边。垂柳竹丛后,也有一个个火堆,很多人在河边送冬衣。
甘棠自十三岁传闻了这悲惨又荒唐的南北榜案,每年总要来墓场上几次坟,烧冥币祭奠,再把土堆边的石块清算整齐。固然这桩惨事并不是韩克忠亲手形成,甘棠却总感觉,父亲有不成推辞的任务。
坟前一个冥币的灰堆,犹自冒着烟,中间散落着些金色锡箔纸折的元宝,想是刚才那少女正在烧给先人。甘棠找了根树枝,把灰堆架空,轻风吹过,不一会儿就又熊熊燃烧起来。甘棠把元宝丢入火中,又翻开本身带的包裹,本来也是冥币纸衣之类。甘棠一边烧,一边喃喃念叨:“各位被冤枉的南边人,过来取钱取衣,过冬了呐。”
少女没有发觉,堆好了一个小干草堆,自篮中取出火石,连打几下,却都没着。少女有些焦急,连连击打,火石却连火星也不冒一个。
同年举人识得也罢了,走在街上常有人遥指本身,说着“蔽芾甘棠之甘棠”;而到了茶肆酒楼,则连跑堂的都笑着号召:“甘举人!”。
家家户户门口,都是一个个小火堆,世人烧着纸折的彩衣,一边喊着:“来取衣过冬呐。”老女老幼,或含泪,或木然。
少女似有些吃惊,沉默着并不答言。拭了拭眼泪起家便往回走,回身间以袖遮颜,不欲与甘棠照面。
但是短短一瞥,甘棠已经瞥见这少女端倪如画容颜绝美,只是面色惨白,满脸泪痕,实不似活人。少女白衣闲逛,转眼消逝在视野中。行动轻飘,似风吹柳絮,水送浮萍,亦分歧凡人走路。
甘棠踱出门,街上已有很多行人,甘棠徐行而行,不久便到了奇芳阁。太早,还没有开门,铜钉朱门上奇芳阁的金字招牌旁,“金陵头牌名曲 白烟玉”的玄底乌金木牌,在晨光中闪亮。
甘棠有些游移,望了母亲体贴的目光,轻声道:“就是今科的新科解元,陈琙。”
一只晨起的小鸟飞过,停在不远的石块上,歪着脑袋看着甘棠。
“七月流火,玄月授衣。”金陵的气候垂垂酷寒,草木残落,韩府小小的天井份外冷冷僻清。
甘棠定定神,想起放榜那天七童跑来找陈琙,那么,他们是朋友了。谦逊道:“一点小事,没甚么。”
天涯曙光微露,山坡上垂垂亮起来,荒草枯萎,黄土混乱,一派萧瑟苦楚。说是归葬的宅兆,不过是个庞大的土堆,约有两丈宽,没有墓碑,没有坟头。
天还没亮,城南的聚宝门(今中华门)方才开启,几个兵士还在扫地洒水。甘棠出城门往西,直奔应天墓场。人高步大,不一会儿,就上了南山。
“女人!女人!”七童叫着跑过来,有些气喘:“妈妈到处找你呢。”矮身附耳在白烟玉身边小声说了两句。甘棠模糊听到“汉王世子”几个字,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