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良俊一脸庄严地应了声是,抖抖宽袖走向面白如纸的胡来彦:“胡大人且宽解,臣之妻爱美,常令臣为之剔去白发,臣甚为谙练——”

眉心蓦地一跳,宜阳强作平静地压下几乎突破喉咙的一声惊呼,惊奇和惶错在脑筋里闪现连日来与陆禾的朝夕相对后化作徒手扒开积郁深厚云雾后的了然、放心,随后害羞带怯地看向身侧的陆禾——

“……祖父临终前的遗言是家里能出个出将入相的人才,为国效力。只恨饥荒不竭,水患几次,臣的哥哥弟弟俱英年早逝,家父重孝道,既答允了祖父便不会食言,只得忍痛命臣从小扮作儿郎,以期落第为官。”

宜阳待她喝好茶,才紧盯着她,温言道:“今后若无旁人,莫要在我面前称臣。”

陆禾是驸马……

“殿下之意……”

“扑哧——”陆禾望着胡来彦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俊不由。

戏目叫《谪仙怨》,虽皆是胡人出演免不得于细枝末节处有些微变动,却模糊瞧得出原作的陈迹。演的是德宗年间狄岚为洗刷父亲委曲女扮男装,连中三元后历经宦海官拜九卿,沉冤得雪又帮手德宗天子改革吏治整肃朝纲,东窗事发后虽万民为之请愿,金科玉律无可冲突,仍落得身首异处的了局。

胡来彦闻言神采微变,忙打着草率眼赔笑几声:“殿下折煞臣下了,臣整颗心都献给陛下与天下百姓社稷了,纵是担忧殿下,哪闲得下来这小巧心机来凑趣取巧呢。这不——”指了指本身鬓间白发,愁眉苦脸,“克日为了措置沈旭周与原俊也那等怙恶不悛之人使白发又添了好几根!”

三面环楼,楼有三层,每层相隔数尺或设有软榻坐几或设有交椅方桌,尤以顶楼陈列豪华秾艳,亦不闻铿锵喧闹,雅座也。

只因着有这一堆高鼻阔眉身形魁伟颀长的胡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且中原官话说得顺溜还不怯场,希夷园自开张以来京中纨绔后辈与贩子流民都爱好过来尝新奇。不说高楼满座,即便北里外看闲戏的人也常常累足骈肩,门前订戏的牌子每日哺时一刻便哄抢一空,引了很多夺目算计的买卖人沿街买卖戏曲话本,论阵容阵仗竟一时将直属教坊司的两个梨园给比了下去。

陆禾一心只想寻机晋升,倒实在忘了揣摩这差事为何京中几近无人毛遂自荐,点头低眉道:“多谢殿下留意指导。”

“好兴趣?”胡来彦摸了摸本身脸上的两撮青须,眯眼嘲笑,“怕是好兴趣也给你希夷园不晓事的贱奴搅混了!”

又见陆禾眼下确切垒着厚厚的乌青,宜阳才勉强消了火气,淡淡道:“对付一通便可,何至于劳心费心呢?”

戏台上的狄岚一时假眠,而看台上的陆禾倒是几次点头已入梦境。

给涝灾一闹,沈旭周与原俊也此等孤负圣恩贪墨渎职之徒免不得经刑部收押审理。胡来彦克日盘桓于府衙检察往年卷宗,只望能寻到一两例从轻发落的旧事可钻裂缝马脚,何如他本是司命严苛的阎王爷那里干得来助人脱身的事儿?几无所获之下,那边厢韩儒与鲁王皆盯得紧,他一刻也不得歇,憋久了胸闷难受,才寻来希夷园听戏消遣。才走进戏园,便被小厮奉告三楼的雅座皆被人包下了,胡大人可否于二楼屈就?

“非也。”宜阳的两只眼睛里快喷出火来,陆禾岂敢视若无睹,此时现在不得不拿出非常的精力来应对,早将周公抛至九霄云外了,“实是昨夜彻夜达旦拟写议案,不免体虚恹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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