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禾出去后,宜阳便一向未曾将视野从她脸上身上挪开过,指痕消褪了,人清癯了,酒涡未见,笑意沉重,按理说宜阳该是心疼的,可现在听了陆禾所言,真是恨不得将她狠狠再打一顿才好!

连日来,不竭遣人探听,陆禾调往刑部任职后可曾遭到谁的欺负打压了,陆禾调往刑部任职后可曾有人指导政务,陆禾调往刑部任职后可曾与胡来彦生出抵触了,陆禾调往刑部任职后可曾与不该订交之人打交道了……

小伙子欲言又止,耳边又有兵士在厉声呼喝,只好放下门帘埋头驱车。

当时……是不是动手重了些?听那日传旨的内侍说,隔了一日脸上的指印还肿着一指多高,擦抹的但是消肿化瘀效果极好的药膏。陆禾会是以对我心生恨意么?会的吧,不然也不会这很多日子都不过来看望我了。说不定……是刑部事件繁忙,她才上手不免应接不暇?虽说进刑部是陆禾的意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成日里与本身的杀父仇敌同事,撇开是否悒悒不乐不谈,却已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

宜阳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最后却听那内侍为莫非——殿下,刑部里并无女人任职,陆大人并无机遇拈花惹草,无从偷腥的。

宜阳坐在正中,陆禾坐在一侧,相隔不远,却也不近。

步入车厢,陆禾面色如常地恭敬见礼:“殿下。”宜阳不作理睬,手中擎着本书卷,垂眸阅览,非常当真。陆禾候了半晌,终是无法地提示道,“殿下,书……拿倒了。”

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抖,宜阳定睛一看,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俱都天旋地转地倒立在面前,轻咳一声,面无神采,声音也四平八稳:“这本书,向来是倒着看的。”

陆禾心生逃遁之意,往另一边微挪了些,身子全部儿往下缩了缩,微阖双目,颤声道:“情之一字,向来无解。”

四下阒然,只要车轮辘辘之声缭绕耳畔。

攥紧了拳头,又灰丧颓唐地松掉,宜阳也是一笑,却如寒冬腊月的晨光带着冷意:“先生说得冠冕堂皇,哪次我的旨令你做到了哪怕五分?!我令你无需在我面前称臣,你做到了么?我令你将我看作平凡人,无需介怀尊卑贵贱,你做到了么?!”

撩开门帘一角,小伙子一面抽打马屁股一面向内里窝在角落的鞠梦白低声问道:“鞠先生,再往前走约莫一个时候便有村庄人居,该当有江湖郎中的,我与他们说几句好话,你去看看病罢?”

云州往信都的官道上走着一辆马车,随行有两列兵士。

脂粉扑得过浓,花钿贴得过密,发髻扎得过美,珠钗戴得过量……

陆禾欲走,谢公子却不肯罢休,拽住她的手臂,笑得轻挑:“陆大人急着去何为?传闻陆大人还未娶妻,莫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噜苏事件?哟哟哟——瞧瞧陆大人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我倒是舍不得陆大人劳累伤身的,有何事无妨交给我府里这些个奴婢,你便与我回府聊几句话罢!”

放下书卷,不动声色地坐近了些,与之同时的倒是陆禾面色凝重地更坐远了些,一个坐近几分,另一个便坐远几分,目睹她再多挪几步便得摔落下去,宜阳径直起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她的退路,牵过她的手背,向她问道:“南有乔木,不成歇息。汉有游女,不成求思……请先生为我解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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