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令楚王与柔珂为忘年友交,又兼上元节刚过,各府衙开印,琐事甚多,天子临时得空顾及晟王不会来此看望,遂给她卖了小我情,许她半个时候与晟王话旧话别——向来造反事败的藩王宗亲虽尽量顾及了朝廷的颜面不会推至菜市口斩首,却也免不了赐死沦为亡魂。
棠辞踌躇了下,点头。
“王叔……”棠辞完整哭红了眼眶,顺势跪倒在地,低声抽泣,一味自责,“是我无用,救不了你。”
柔珂被劣等炭火呛得还未回过神来,咳了半晌后才笑道:“王叔竟另有闲心看书?”
楚王见这绯袍年青人向本身拱手作揖道了声谢,多看了他几眼——面色难掩戚然凄恻,竟似比柔珂还难过几分,不由在心底里给他竖起个大拇指。楚王自是不信晟王会做出此等胆小包天之事,可事已至此,人证物证并获,还能如何脱身?向来成王败寇无可厚非,落到皇家里,这条原则怕还贯彻得深远些。
再者,证据确实,要辩如何辩?要救又如何救?
“三年前称病不归,便已是在运营此事。我早有此心,十二年前,正逢我年过十五出京之藩,哪知一别经年,六合乾坤却变了个模样,我竟连皇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皇兄当时待我那般好,他虽不善武功,可武功常常为大臣称道,我自小以他为表率,他将富庶的徐州留给我作之藩之地,我一心一意地要在徐州与三司一道兢兢业业,使徐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哪知我尚未达到徐州,便传来新帝即位年号变动的动静,齐王他……”晟王气得青筋透露,忍了好久才憋着气道,“道貌岸然!废弛伦理纲常,还不能善待皇兄的遗孤,安宁那孩子都被折腾成了现在这番模样,叫我如何不怨不气?!”
柔珂天然不是单身一人前来,身边另有棠辞。
“王叔……”棠辞的又一声轻唤截断了晟王的话头,他不由温声应道:“哎,王叔在这儿。”
能活着,便是功德。
晟王听得一头雾水,想了想,才向她道:“你有这个心已然很好,此事却与你毫无干系,你无需救我更无需对此心中有愧……”
“母亲若知我知你有难而不救,知我怯懦怕事甘愿做个缩头乌龟怕更要骂我不受教。王叔说甚么我都应,这件事恕我不肯!”
越是这般安静无波好似行未到临的并非灭亡的缓缓态度,越是使棠辞回想起十几年前常与她二人一块儿玩耍总替她背锅受责的晟王叔,棠辞幼年意气,此情此景之下,又被炭火熏得诚恳,一时憋不住,淌了几滴眼泪,滑下来,滴在绯色的官袍之上,晕湿了一片暗影。
晟王不轻不重地敲了她一记:“那里学来的抵赖?我是你母亲的弟弟,弟弟另有很多个,不缺我这么一个,而你倒是她现在独一的孩子,你若事败,该是如何不孝?若说对不起,我倒实在对不起我妻儿……”
“第二日,云州布政使遣人沿河打捞,毫无所获。第三日,寻到太子殿下与含山的尸身,你呢,你去了那边?”
晟王慌了神,忙去支开窗户,开门唤了婢子,端走炭火盆——
即便,偶然候,生不如死。
晟王脑筋里白了一片,浑浑噩噩地几近不及回味她口中所说的阿玥是何人,只立时蹲下身来,扳着她的双肩将她的脸自上而下地细细打量了番,犹自不成置信地喃喃道:“你……你是阿玥?”